真情家教

　　肖銘從師大畢業后，到老家的紫江高級中學當了教師。“紫江”實行教師跟班制，一個教師從高一開始，一直教到高三畢業算一個輪迴。肖銘因為在高一高二的教學中，所教班的單科成績一直排在全校第一位，所以校長已對他寄予厚望。到高三那年，正好八班原先的班主任因為解決夫妻兩地分居調走了，校長就讓肖銘接替，當了班主任。而在這之前，“紫江”沒有一個新來的教師沒教完一個輪迴就當上班主任的。

　　校長重視自己，肖銘更是投入，幾乎把業餘時間也放在了教學上。下半學期開學沒多久的一個晚上，肖銘在宿室里批改學生作文，批到袁小婭的作文時，他發現在作文本里夾了一張彩色的信紙。等展開一看，肖銘心裡不由得“撲撲”直跳起來。原來，這是袁小婭寫給他的一封情書。袁小婭說，自己從高一開始就偷偷“愛上”了肖銘。此前，她一直把這份情感埋在心裡，現在老做夢夢見肖銘，而且她也害怕肖銘不知道她的情感所以她必須說出來。哪怕肖銘拒絕，哪怕肖銘公開處理她，她都無怨無悔……

　　袁小婭是班上的語文課代表，平時衣着樸素的她，總給人文靜、乖乖女孩的感覺，沒想到她突然給肖銘出了個難題。

　　拒絕是肯定的，但公開處理當然也不是肖銘的選擇。第二天，肖銘把袁小婭叫到了自己的宿舍里。

　　沒等肖銘說話，袁小婭的臉已漲得通紅，像是一個等待宣判的“罪犯”。肖銘咳嗽一聲，說：“袁小婭同學，你夾在作文本里的信老師看過了，老師感謝你的真情表白，但老師已經有女朋友了。而你呢，現在又是高三最關鍵的時刻，所以老師建議我們都忘了這件事，好嗎？”

　　袁小婭聽了，眼睛就有點紅，她答非所問道：“肖老師，你真的有女朋友了？我怎麼沒見過？”肖銘笑道：“誰規定老師有了女朋友，一定要讓學生審查的？”

　　肖銘說，他女朋友叫小梅，是他老家村裡的一個小學教師，也是他初中時的同學。“請你相信，老師從來不騙人的，下次她來學校時，我介紹你認識也可以的。”肖銘補充道。

　　袁小婭則追問：“小梅比我漂亮嗎？”

　　肖銘想想后，道：“袁小婭同學，我知道大家私下裡都叫你‘校花’，但小梅是另一種美，在我眼裡，她確實比你漂亮……”

　　袁小婭眼裡含了許久的淚終於奪眶而出，她沒有再說什麼，扭身“噔噔噔”跑了。

　　肖銘以為時間會醫治袁小婭的“傷口”的，但誰知，一個星期後的一天，當小梅來找他，他就發現窗外有袁小婭“怨恨”的淚眼一閃而過。

　　送走小梅后，肖銘主動約了袁小婭。這次，袁小婭搶先道：“肖老師，你騙我！”肖銘知道，袁小婭一定看見了：小梅非但沒有她漂亮，而且小梅的右腿還是空空的褲管——她是拄着拐杖來的！

　　肖銘沉思片刻，說：“袁小婭同學，我可能是騙了你，但我認為我說小梅比你漂亮還是有理由的，當然，這不僅僅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的緣故……”

　　肖銘告訴袁小婭，初中畢業后，小梅考上了中專，他則上了高中，等他讀大學時，小梅已參加工作了。因為他家裡窮，所以他的大學學費基本都是小梅供給的。那年冬天，天特別冷，小梅做了兩雙厚厚的棉鞋，坐了十幾個小時車，把棉鞋親手送到了他就讀的大學。誰知在回去的途中，小梅搭乘的那輛無牌中巴車卻翻入了山谷，最後，她雖沒有生命危險，但那條右腿還是永遠離開了她。

　　袁小婭不服道：“肖老師，你這不是愛情，而是報恩！”

　　肖銘認真道：“不，這是一種責任，一種對愛情負責的責任！袁小婭同學，老師比你年長几歲，對愛情的理解，可能比你更‘實際’些。我跟小梅在一起，就有這種快樂感，而眼下和你在一起，我卻總有一種擔心，總有一種憂慮……”

　　肖銘的話沒說完，袁小婭已生氣地跑掉了。

　　接下來一個月內，肖銘發現，袁小婭仍舊認真聽課，按時交作業，正在他暗暗鬆了口氣時，卻又發現接連幾次單元考試，袁小婭本來一直數一數二的語文成績，一下子降到了全班倒數幾名。

　　肖銘決定，得找個時間跟袁小婭談談。但沒等他去找，袁小婭母親的電話卻打了過來。袁小婭母親在電話里說，她注意到最近女兒的語文成績下降得很快，她估計是到高三了，女兒壓力太大，有點跟不上了，她想請肖銘利用休息時間給袁小婭做家教。肖銘正要說什麼，袁小婭母親已接着道：“我已聽說了，你工作很忙，出來做家教不一定有時間，讓小婭到你那兒去學也可以的。對了，我知道現在的家教行情，只要你把小婭教好了，我保證十倍給你報酬。”

　　肖銘想說輔導學生是我的職責，我不會收錢的，電話那邊卻已急道：“不好意思，肖老師，我這裡有點急事，我們就這樣說定了吧。我先掛了啊！”

　　第二天傍晚，肖銘正一個人在宿室里準備洗衣服，袁小婭帶着課本、作業不請自來了。她主動道：“肖老師，我媽媽說，她已經和你在電話里說定了，讓你給我補課的。”

　　肖銘覺得袁小婭母親根本沒聽自己的意見，就說“說定了”，也太武斷了吧。但既然現在袁小婭找上了門來，而且人家又不是來“求愛”，肖銘還真不好拒絕。他安排袁小婭坐到書桌前，然後針對對方最近出錯的一些知識點，認真講解起來。

　　令肖銘欣喜的是，袁小婭果然是一副“補課”的樣子，她非但認真聽講，還主動做了一些筆記。

　　此後，隔天，袁小婭都要去一趟肖銘的宿舍。後來她有三次遇見小梅，還甜甜地喊姐姐，再也不像身處“情感誤區”的懷春少女。

　　一晃，肖銘做了兩個月的家教，袁小婭的成績終於慢慢恢復到了原先的水平。

　　這天是高考成績揭曉的日子，一看袁小婭的語文成績是全班第一名，總分也很靠前，肖銘真是替她高興，立即撥通了對方家裡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袁小婭母親。袁小婭母親告訴肖銘，她和女兒在互聯網上看到成績了，她還說，她已在麗晶大酒店訂了一桌酒席，希望肖銘能賞臉給她一個當面說謝謝的機會。肖銘想要婉拒，袁小婭母親又搶先道：“你要不賞臉，我只好上門來感謝了。”

　　肖銘去了麗晶大酒店。在酒店的包廂里，他第一次見到了袁小婭母親，令他吃驚的是，對方竟是坐在輪椅里迎接他的。袁小婭母親主動介紹她的雙腿是在生下袁小婭的第二年，因病鋸掉的。正因為行動不便，這幾年家長會她一次都沒參加過，今天她可能讓肖銘“吃驚”了。肖銘趕緊說，他女朋友的一條腿也沒有了，所以他不會吃驚的，他只是感到肅然起敬而已。因為直到在來這兒之前，他偶然地了解到，原來，袁小婭母親竟是全市知名的民營企業家之一。

　　這頓謝師宴一共才三個人，但卻吃得很熱烈，很融洽。最後，袁小婭母親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推向肖銘，說：“肖老師，這是你的家教報酬，你不要嫌少。”

　　肖銘透過信封開口處往裡一瞅，裡面是帶着銀行封條的兩沓百元大鈔，他趕緊道：“這怎麼可以？給袁小婭同學補一點課，是我這個老師應該做的，怎麼可以收錢呢？！”

　　袁小婭母親卻堅持，還說當時他們有約定的，她應該按照“十倍”付酬的，她知道肖銘一共給袁小婭補了40堂課，現在本市的家教行情是每課時50元，算下來正好是兩萬元。

　　不管袁小婭母親怎麼說，肖銘就是不收，兩人不由得推辭了起來。推了幾次后，袁小婭忍不住了，脫口而出道：“肖老師，你就收下吧，這錢就算不給你，給小梅姐行不行？小梅姐的右腿雖也是高位截肢，但她是可以裝高檔假肢的，只不過你們手頭不寬裕……”

　　肖銘一愣，反問道：“你是怎麼了解到的？”

　　袁小婭突然又陷入了沉默。最後還是她母親笑道：“這孩子，還說讓我保密呢，自己反倒說漏嘴了。你不說，媽媽就說了啊……”

　　袁小婭母親告訴肖銘，在她生了袁小婭的第二年、也就是她生病被鋸掉雙腿的第二年，袁小婭父親扔下家庭，跟着一個女大款跑到了國外，再沒回來過。所以袁小婭長大后，像她一樣，特別痛恨不負責任的男人。幾個月前，當袁小婭愛上肖銘，又被肖銘拒絕後，她把自己的遭遇講給了最知心的母親聽。母親告訴她，既然小梅姐比你難看，既然肖老師仍舊選擇小梅姐，這樣的男人難道不是你最崇敬的男人？愛一個人，就要尊重對方的選擇。肖老師說，他跟小梅姐在一起才感到快樂，你又有什麼理由不希望他快樂？在母親的循循善誘下，袁小婭很快走出了“誤區”……

　　袁小婭母親還要說下去，女兒已經不幹了，她“失態”地叫了起來：“媽！你還說！？”

　　袁小婭母親終於住了嘴，她再次把那兩萬元推給肖銘，真誠地道：“這其實是孩子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吧。”這次，肖銘沒有再推辭，他已明白：袁小婭那幾次單元考試成績之所以一落千丈，一定是為了引出“家教”，為了不“白送”他錢而有意為之的。

　　兩年後，肖銘大喜時，袁小婭還做了小梅的伴娘呢。當然，這已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