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不是扯

　　省委孫書記視察白水市，在當地官員和記者的簇擁下參觀一個公益機構。

　　孫書記發現一個年輕的秘書總是眯着那隻左眼，便親切地問：“你的眼睛……”

　　“啊，孫書……沒什麼，就是昨晚上掉進一根睫毛扎的。今年春天在省城聽音樂會時，我不是還好好的嗎？”

　　孫書記聽了多少次音樂會，他自己也記不清了。眼前這小夥子是誰，他更是沒印象。這種場合，他不便多說話，便點頭“噢——”了一聲，抬手拍了小夥子肩頭一下。這時，孫書記身後的市委常務副秘書長辛志明馬上插過話：“孫書記，這小張秘書非常有才華，工作也出色。”孫書記就又歪頭看了小張秘書一眼，說：“好，好啊。”

　　幾天後，辛秘書長就把小張秘書叫到辦公室，關切地詢問他生活、工作方面的一些問題，並說，有什麼困難只管吱聲：“拋開工作關係，我不就是個老大哥嘛，小弟找老大哥幫忙，那還有什麼說的。”小張連連搖頭說沒有沒有。秘書長又問：“你小老弟認識孫書記？”

　　“哎，秘書長，您可別害我呀。那天我一時糊塗，跟孫書記多了嘴，後悔死了。求您不要再提這事了好吧？”小張秘書幾乎是哀求了。

　　辛秘書長點點頭沒說什麼。不過心裡早就盤算開了。你小張這個小家雀休想瞞我老家賊！你不承認？你能跟孫書記聽音樂會，這關係能差了？孫書記怎麼不問張三李四的眼睛？怎麼不拍張三李四的肩膀！第二天，辛秘書長就破天荒地親點小張秘書隨他下縣區搞調研，這時，他發現，小張秘書真是少年英才啊，他幹什麼都比其他秘書高出一個檔次！

　　辛秘書長想想有些后怕，小張秘書跟孫書記肯定有着不尋常的關係，自己險些埋沒了人才！從縣區回來不久，他就力薦小張秘書當上了主任。他跟現在的小張主任走得更近了，辛秘書長發現，小張主任的優點越來越多。

　　省里有一個會議需要辛秘書長參加。臨行前，他特地跟小張主任交代了幾句好好工作之類的體己話，最後，辛秘書長拐彎抹角地問：“孫書記肯定接見呢。你有沒有話捎給他？”“沒有。”小張主任很認真地想了想，“如果他問起我，您就說我眼睛真的沒事。可他如果不提及，您千萬別主動說，孫書記最煩的是跟他套近乎，所以，說不好還不如不說，我連他的電話都不知道，沒用的。”

　　辛秘書長又吃一驚。這小張主任城府非一般人可比，我對他這麼好，他居然不肯給我創造接近孫書記的機會！省城會議期間，他見到了孫書記，孫書記在會上做了重要指示，還跟大家合了影，但他一個小小的市委常務副秘書長，怎麼可能跟省委書記搭上話呢？

　　那次會議過去沒幾天，辛秘書長頭銜前面“常務副”三個字終於拿掉了，這是他的一塊心病呵。他觀察小張主任，小夥子對他轉正甚至進了市常委，也只是說了句“祝賀您”，就一心忙他的工作去了。辛秘書長嘴裡不說破，心中有數，他對小張的關照得到了回報。

　　辛秘書長畢竟年齡偏大，他想當市委副書記的夢想沒實現，就去了人大。現在小張已經是常務副秘書長了，而且口碑極佳，他年齡、學歷都佔有絕對優勢，如果沒閃失，這市委書記的位子遲早……不，沒準他的眼睛瞄向省里瞄向中央了呢，瞧他，深藏不露，跟孫書記的關係誰都不清楚，這樣的人才稱得上是政壇高手！成為人大副主任的辛志明真有些後悔，如果早知道小張跟孫書記的關係就好了，人生往往就是差那麼關鍵性的一步！

　　正像辛副主任所祝願的那樣，小張秘書長一路凱歌高奏，三十三歲就當上了市委副書記，而且當市長的呼聲很高，據說，小張副書記什麼背景都沒有。老辛心中暗暗冷笑，糊弄鬼哩，誰不清楚我清楚。當然，他同時堅信，即使他辛某人不提拔小張，別人也照樣提拔，而且得到的回報也許更多。

　　當上市委副書記的小張極有人情味，他見了辛主任總是一副謙恭的樣子。有一次某個會議兩人相遇，小張書記堅持讓老辛走在前面，這樣的事在官場不是那麼多見的，老辛想，張書記為人夠義氣，他前途不可限量。

　　辛主任到人大的這年歲尾，他得了重病住進醫院，張副書記親自來探望，並跟他說了好多貼心話。老辛覺得該問問省委孫書記的事，就說：“省委孫書記最近好嗎？”

　　“他呀，可能去北京，又據說略有提拔。”張書記道，“現在小道消息比新聞都准，老百姓都是這樣說嘛。”

　　小道消息？我咋就不知道。老辛又是暗笑，他忍不住問：“您和孫書記到底是什麼關係？”

　　“關係？若細論，我倆是校友，據說他也是復旦的，不過我畢業時人家就是省長了，跟我搭不上邊。”張書記老老實實地說。

　　“那你怎麼叫他孫叔？”辛主任猶不甘心。

　　“嗯？”張書記回憶了老半天，突然哈哈大笑，“是第一次見到他吧？我是想叫孫書記，誰知才叫出了‘孫書’倆字，因為激動，竟卡了殼……”

　　就這？辛主任總感覺哪地方不對勁：“你記得那年孫書記來咱市視察時，你那眼睛……”

　　“別說了，老領導，”張書記像被人提及小時候尿床一樣扭捏，“您說我那時真像個獃子，瞅着那麼大的領導，不知怎麼激動得過了火，那眼睛突然就不得勁了。孫書記一問，我更緊張了，領導如果誤認為我眼睛殘疾，那還有我的好嗎？當時竟扯上聽音樂會的事。那次，我不過替紀主任去省城參加會議，有音樂會招待，孫書記坐在我前兩排，人家怎麼會知道我的存在？可笑啊，我還以為眼睛……一個省委書記會記着一個小秘書的眼睛，他不過隨便一問，我還當了真，這扯不扯。”

　　絕對不是扯。辛主任在心裡呻吟道，不但你當了真，我更當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