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一個滿分

　　縣教育局教研室童主任，有兩個侄子是語文教師，童主任出面把他們調進了縣一中，正準備實施第二步，再把兩個侄媳調上來，沒想到，新來的耿局長就是不鬆口。

　　耿局長叫耿無風，因為辦事比較有原則，所以得了個綽號，叫“耿無縫”。童主任什麼招子都使了，就是不管用，搞得很窩火：這個“耿無縫”，難道真的就沒什麼“縫”？

　　眼看又到了調動時間，童主任很焦急。正巧一年一度的中考結束了，接下來就是組織閱卷工作。這天，童主任正在安排閱卷教師，突然眼睛一亮，機會來了！這次，兩個侄媳進城，一定十拿十穩了！

　　沉思片刻，童主任撥通耿局長的電話，關切地說：“你好，耿局長！你家公子小亮，中考肯定考得不錯，進一中應該沒問題吧？”耿局長說：“我正為這事煩呢！小亮估的分，可能就在一中分數線上下，懸着呢！

　　耿局長，你也別太上心。小亮估的分不一定那麼准，就說這作文吧，很難估的，教師的審美趣味不同，分數高低差距很大。哦，對了，你家小亮的作文，估了多少分呀？”

　　耿局長把兒子估分情況一說，童主任顯得非常吃驚，說：“我記得小亮的競賽作文，還得過全縣第一名呢，怎麼可能就40分？我敢保證，他得不了滿分60分，也差不到哪裡。這樣吧，你叫小亮來一下我辦公室，正好來了兩個語文教師，馬上要參加閱卷，讓他們給重新估估，說不定還是一個滿分作文呢。”童主任把“滿分”兩個字音，咬得特別重。

　　那邊耿局長似乎猶豫了一會兒，才答道：“那就麻煩你了，我叫小亮馬上去找你。”

　　放下電話，童主任得意地笑了笑，接着又拿起電話，壓低聲音跟他的侄子嘀咕了一番。

　　童主任年年負責中考語文閱卷工作，作文沒有標準答案，彈性大，只要同一個組的兩個評卷教師，事先得知了某個考生的作文特徵，又湊巧碰上這篇作文，一篇一般化的作文，就可以評個高分，甚至是滿分！這些巧合，童主任都可以製造出來。

　　過了一會兒，童主任的兩個侄子到了，小亮也來了。童主任悄悄朝兩個侄子使了個眼色，明知故問地道：“小亮，你來幹什麼呀？”

　　小亮愣了一下，說：“童叔，我是來請你幫我估估作文分的。”

　　“你怎麼想起來找我？我還有事呢，恐怕沒時間啊。”童主任沉下臉，故意推託起來。

　　小亮急了：“是我爸爸叫我來的。”

　　“那好吧！”童主任點點頭，“你說說，這次的話題作文，你擬的作文題是啥？”

　　小亮高興地說：“童叔，我擬的作文題很特別呢，挺好記的，叫‘媽媽陪我在考場’！寫的就是中考的事！”

　　童主任一拍桌子，驚喜地誇道：“好哇，這個題目有個性，不會雷同！誰也不會用這個題目！可是，中考考場，是絕對不允許家長進去的，你這不是失真了嗎？快說說，你作文的內容！”

　　小亮把作文內容仔細講了一遍。“他”的爸爸去世后不久，媽媽也下了崗，為了把“他”培養成才，媽媽白天在建築工地上打工，晚上在街頭開了個小排檔，基本上夜夜通宵，最後媽媽終於累倒了，還患上肝癌，可她隱瞞了病情，捨不得花錢治病，就在“他”走上考場的前十分鐘，媽媽摘下自己脖子上的‘玉如意’，掛在“他”的脖子上，說：“兒子，媽媽的願望就是你能考上一中，去考試吧，掛上這個‘玉如意’，媽媽就一直陪着你！”說完，媽媽永遠閉上了眼睛！

　　小亮說完，很擔心地問：“童叔，我的作文是虛構的，會不會減分啊？我想得個滿分呢，童叔，你說行嗎？”

　　童主任笑着說：“不要緊的，評卷老師哪裡知道你寫的是真是假？哎，小亮，你還有什麼要講的？”童主任是希望小亮把卷子的特徵再講仔細點，免得出錯。

　　“有啊。”小亮沮喪地說，“倒霉！我的座位，是考場的最後一個，坐在最後一排，不通風，天又熱，我的汗滴濕了卷子，卷面不是很乾凈，字又沒什麼特色，搞不好要扣分的！”

　　童主任心想，你耿局長真是“教子”有方呀，小亮的一句話，就透露了幾個重要信息：一是他的卷子是考場的最後一張，查起來容易；二是卷面多處被汗水浸濕；三是字寫得一般，看字跡不是很難。

　　小亮高高興興地走了，童主任掩上門，低聲對兩個侄子說：“我把你們分在一個組，試卷都從我手上過，我找到小亮試卷，再交給你倆，你倆都判滿分。”

　　改卷工作開始了，童主任在給每本試卷編號時，就留心最後那張試卷。這天，他終於發現了作文《媽媽陪我在考場》，內容相符，卷面上到處是斑斑點點的水漬，就暗暗將那本試卷扣下，一直到編完所有的試卷，都沒有發現第二份特徵相似的，才將那本試卷交給了他的兩個侄子，結果小亮自然得了個滿分。小亮的作文的確寫得不錯，專家組也順利通過。

　　閱卷結束后，拆封之前的這天晚上，童主任登門拜訪耿局長，屁股沒坐穩，就直奔主題，皮笑肉不笑地說：“耿局長，你家小亮的事，我按你的意思，給辦到位了，恭喜啊，是個滿分呢！我那兩個侄媳的事，嘿嘿，你能不能照顧一下，今年也給辦了？”

　　耿局長一驚：“童主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侄媳的事，我跟你解釋多次了，進城條件不夠，不是我不照顧，你應該多多諒解。”

　　童主任毫不含糊，冷笑一聲道：“局長大人，你可不能過河拆橋啊。我丟盤錄音帶下來，你晚上好好聽聽。”說完，摔上門走了。

　　錄音帶里，放的正是他和童主任的對話，耿局長聽了幾遍，冷汗就下來了。根據錄音帶的內容，任何人都能判斷出來，是他授意童主任舞弊！那天從童主任的電話中，他似乎也聽出了弦外之音，可是，為什麼就不能警惕一點，還是讓小亮去了呢？看來，自己還是有“縫”可鑽啊！

　　晚上，耿局長的房間，燈亮了又滅，滅了又亮，直到天亮。第二天上午，耿局長走進了縣紀委，陳述了事情的經過，交上一份深刻檢查，還有那盤錄音帶。紀委領導極為重視，立即派人去查實試卷。

　　不料拆開那本試卷，意外出現了，那份試卷上寫的名字，根本不是耿小亮，而是叫“何苗苗”！童主任驚得目瞪口呆，驚訝地說：“這……怎麼可能？”接着眼珠一轉，咬住不放：“哦，我明白了，這個何苗苗，一定是耿局長的什麼親戚！”

　　紀委追查下去，終於弄清了情況：何苗苗，是三中的學生，成績不錯，考一中希望很大，他作文寫的是真實事情，除了跟耿小亮是同班同學外，沒有任何親戚關係。再按號碼調出耿小亮的試卷一查，耿小亮作文只評了35分！巧的是，耿小亮的分數也是童主任的兩個侄子評的。童主任的臉一下子就綠了，突然明白，他被一個小毛孩給耍了！

　　果然，紀委幹部追問耿小亮是怎麼回事，耿小亮說：“我聽同學在背地裡議論，作文評卷中有鬼，許多人都在找評卷老師幫忙，我想憑實力得分，也怕我爸犯錯誤，所以那天沒跟童叔說真話，胡亂說了一氣。”紀委幹部很不解，問道：“但是，何苗苗作文那麼多的特徵，你怎麼‘胡說’得一點兒不差呢？”

　　耿小亮神秘地一笑：“那我就不知道了，天下巧合的事，多着呢！”其實，考完試后，他無意中問過何苗苗，作文是怎麼寫的，何苗苗那篇作文，是揮淚寫就的，淚水浸濕了許多地方，何苗苗很擔心扣分。童主任在問他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想起了何苗苗，他想幫他實現媽媽的遺願，可事後，他知道這樣做不妥，所以隱瞞了實情。

　　為客觀對待何苗苗的作文，紀委選了9名高級教師，組成專家組，對何苗苗的作文重新評分。大家看着何苗苗的作文後，一個個心裡發酸，最後何苗苗得了9個滿分！紀委宣布，何苗苗的滿分有效！而耿小亮的作文，短小精悍，含蓄雋永，專家組一致認為也應該是滿分，可惜那兩個有眼無珠的教師，竟連及格的分數都沒給！耿小亮的分數是正常評定的，按規定不能動，專家組只能扼腕嘆息。

　　一中的分數線終於出來了，何苗苗如願以償，考上了一中；耿小亮卻差了一分。耿小亮聽到結果，流着淚對耿局長說：“爸爸，對不起，我沒考好，讓你失望了！”

　　耿局長愛撫地拍拍小亮的腦袋，欣慰地說：“不，兒子，爸爸給你一個滿分！下面，爸爸要做一篇大文章，好好解決這個問題，爸爸也希望能得個滿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