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要借一千塊

　　馬王鎮的老劉是個老實人，但就是有些吝嗇。自打前年鎮造紙廠破產後，老劉便跟老婆合計着開了家海產店，賣些鮮魚鮮蝦之類的海貨。這幾年他賺了些錢，免不了窮朋友窮親戚向他借錢。老劉知道做買賣的不易，一分錢他都看在眼裡，他曾向天發過誓，請客下館子行，但要借錢，沒門！但他又喜歡充闊，擺大方。若有人向他借錢，他滿口答應，轉過身兒，又找個借口輕易地把人打發了。不明他底細的人還以為老劉這人挺講義氣的！

　　這天，老劉去進貨，在大街上碰到一個好長時間沒見面的朋友老羅。老羅顯得灰頭土臉的，一瞧就像個沒混出名堂的人。兩人一見面，握手寒暄，並打聽對方現在在幹啥。

　　老劉笑眯眯地說：“老羅，瞧你剛才匆匆忙忙的幹啥呢？是不是想去我的鋪子買些海鮮？”

　　老羅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還吃海鮮呢，我都讓錢給逼瘋了！”他告訴老劉，這幾年他給人打工，每個月能掙千把塊錢，無奈老婆長年病懨懨地經常上醫院，家裡入不敷出。這次給老婆治病欠了一千元的債，最近醫院三天兩頭的催欠款。末了，老羅眼巴巴地看着老劉說：“今日我正想找熟人借錢還債，沒想到碰上做了老闆的兄弟，真是老天給我指了路哇！兄弟，你借我一千塊錢吧，到年底我准還給你！”

　　老劉心裡“咯噔”一下，小眼睛轉了幾轉，拍拍老羅的肩：“瞧你說的！朋友有難我還會不幫？你先回家吧，這會兒我要去進貨。到晚上，我把錢給你送過去。”老羅聽了，一臉的感激。

　　晚上，老劉果然來到了老羅家。老羅和他女人給老劉倒茶又敬煙，恭敬得不得了。老劉坐下后，大咧咧地將一杯茶喝完，用舌頭舔干唇上的茶水后，狠狠罵了一句：“這個臭婆娘！”

　　老羅和他女人在一旁暗吃一驚。

　　老劉氣憤地說：“老羅，你有困難，我理應幫助。白天在路上碰到你，得知你家的情況后，我就回家跟我老婆春花說了。沒想到被她奚落了一番不說，還說什麼也不借錢。當時，我氣得不得了，照她嘴一巴掌。這下壞了，她更是哭鬧着要跟我拚命。唉！家裡的錢可全攥在她手裡啊！”

　　老羅和他女人吃驚地張大嘴巴。老羅說：“老劉啊，這事都怪我！你老婆不願意就算了，何必打她哩，千萬別為這事傷了你們夫妻和氣。我去找別人借就行了。”

　　老劉站起身，滿懷歉意地說：“你看這事鬧的，真是不好意思！”說完，老劉顯得十分無奈地走了。

　　老劉走後的當晚，老羅兩口子睡在床上一夜沒合眼，越想越覺得自己給人家惹了這麼大的麻煩，真是罪過呀！第二天上午，老羅和他老婆上老劉的店裡看望老劉夫妻，以示歉意。

　　恰巧，老劉不在。春花正站在櫃檯前招徠顧客。她看見鋪門前立着的老羅夫妻，忙笑眯眯地招呼：“哎呀，你們夫妻倆站在門口乾啥呀？好長時間沒見到你們，快進店裡坐坐吧！”

　　老羅和他女人尷尬地走進鋪子。老羅的老婆對春花說：“昨天，老羅向老劉借錢，害得你們夫妻倆吵嘴，真對不起呵！”

　　春花一怔：吵嘴？沒有啊！也沒聽說老羅向老劉借錢的事。知夫莫若妻，春花眨眨眼，便猜出了八九不離十。她不願揭老劉的老底，誰叫他是自己的丈夫呢！她漫不經心地跟老羅和他女人聊天，得知他們急需一千元還治病的債，春花決定幫助他們渡過難關！為了保住老劉的面子，她也找個借口——她對老羅說：“昨天，我聽說過你跟老劉借錢的事，但我手上的錢全拿出進了一批干墨魚。要不這樣吧，人家向你逼債，你拿一千元錢的墨魚去抵債。按進價給你。三十元一斤。”

　　老羅忙說：“就不必了，我再想其他辦法吧。”

　　春花說：“你不拿墨魚，說明你對我有看法，往後，你打算不跟老劉做朋友了？”

　　老羅和他女人聽老劉女人這麼說，只好借了一千元錢墨魚走了。

　　不久，老劉回到了鋪子，得知春花借了墨魚給老羅，十分惱火：“你這個大傻瓜，我找了個好借口把老羅借錢的事擺平了，你卻借墨魚給他！難道墨魚就不是錢！”

　　春花也十分氣憤沖老劉吼：“你在外頭充好漢卻把你老婆當小人！這回，我偏要借墨魚給他還債。”

　　“這個家是我做主，我說不借就不借！”老劉氣呼呼走出鋪子，徑直上老羅家。

　　老羅夫妻倆正商量怎麼變賣墨魚還債，見老劉來了，立即給他倒茶又讓座。老劉既不坐，也不喝茶，雙眼盯着地上一堆墨魚，小眼眨幾眨，說：“老羅，我老婆昨天不肯借錢，今天她卻借給你墨魚。你知道為啥？因為這墨魚進價二十五，她給你三十，想從中賺幾個錢。你瞧我老婆，太不像話了！我不能昧良心這麼做。我想把墨魚提回家，叫她給你一千塊錢，她手上有現金。”

　　老羅和他女人一時不知咋辦才好。

　　“就這麼定了。”老劉一手提起墨魚，一手拍拍胸，“跟我去鋪子拿現金吧。”

　　老羅只得跟着老劉往乾貨鋪走。半路上，老劉突然站住，回頭對老羅說：“老羅，要不這樣吧，你先回去，晚上，我親自把一千元錢現金送到你家裡去。”老羅忙說：“老劉，這次借錢太麻煩你了，讓你跑了兩趟。我不想你跑第三趟，還是我自己上你的鋪子。”老劉見甩不掉老羅，暗想着馬上就到鋪子了，到時不給現金怎麼收場？他着急地思考着計策。

　　這時候，前面開來一輛摩托車，當摩托車從他身邊一擦而過時，他“啊”地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老羅被這意外的車禍驚呆了。見街邊有一家私人開的醫院，老羅慌慌張張將老劉抱進醫院。一群穿白長褂的醫生護士立即將老羅圍成一圈……

　　三天後，老劉出院了。他的女人扶着他往大門外走。他悄悄問女人：“住院費一共花多少？”女人說：“一千二。”老劉大吃一驚：“天哪，這麼多！”女人說：“別心疼錢，只要保住了命就好。”老劉痛苦地揉着胸口說：“老婆，我是裝的呀。那輛摩托車只是從我身邊擦過去罷了，沒撞哩！”女人說：“那你為啥昏迷不醒？”老劉說：“這幾天老羅守在我床邊，我不敢睜開眼，我怕他向我借現金。今天，我見他走了，我就出院了。這醫院的醫生差勁，我裝的他們也沒檢查出來，天天給我打吊針……”

　　這天，老劉在大街上又碰到了老羅。他怕老羅又向他借錢，準備迴避，老羅卻喊住了他，說：“老劉，身體沒問題吧？”

　　老劉半拐着腿走了幾步，苦笑着說：“沒大問題。老羅，你那一千元債還了嗎？”老羅點點頭，告訴老劉，他的債已還了。老劉噓口氣說：“那天，我出了車禍。不然，我一定給你現金。後來，你找誰借的錢？”

　　老羅說：“找你借的。”老劉晃晃頭：“別開玩笑，我真心實意問你呢！”

　　老羅說：“真向你借的。那天，你出了車禍躺在醫院裡，醫生髮現你一切正常就每天只給你吊兩瓶葡萄糖。上次我老婆治病在那家私人醫院賒了一千元的賬。你女人知道后，就把這賬轉到你賬上一塊兒結了。這一千元我打了一張借條放在你女人那裡，我下年有錢還給你。”

　　老劉聽完，頓時怔立在原地，臉越來越紅，像潑了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