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蛙傀儡

　　蘇州童府坐落在蘇州月牙潭邊，童府在蘇州的名氣很大，不單是童府主人童大慣在京城當職，而且蘇州城人人曉得童大慣有個天生殘疾的兒子叫童年春，此人偏愛小動物，養有一隻奇特的鼓蛙。這鼓蛙，樣貌和牛蛙差不多，但聞鼓聲響起，便會和着鼓聲在蓮池內共鳴，此起彼伏，似有千軍萬馬。待童年春息了鼓，鼓蛙才又回歸平靜，甚為怪異。

　　見童年春打鼓打累了，管家寧章上前一步說，朱棟樓的朱掌柜派人過來請他去一趟朱棟樓！朱棟樓是新開張的茶樓，童少爺喜的是那味金陵仙茶，在偌大的蘇州城裡，沒有哪個茶肆掌柜可備得此茶葉，朱掌柜上回聽說童年春好這口茶后，這次回了趟閩中地界，竟然無意中讓他在閩中茶王趙清哲的品茶軒里見着了，只可惜趙清哲並沒此茶賣，只把茶名陳列在那，後來朱掌柜掏心一問，趙清哲才說出此茶剛剛被列入貢茶之用，地方府衙很苛刻，每年都要收購五斤左右，害得他替茶農蒙了許多不白之冤，你想既然是貢茶，哪能那麼容易可採擷，金陵仙茶是長在金陵山崖洞隙間的，這雲深霧茂的金陵山崖不知摔死過多少個摘茶人呀。然後趙清哲問朱掌柜何以要金陵茶，朱掌柜就胡謅說他有個世交，如今病入膏肓，因也是品茶中人，卻因聽過那金陵仙茶的威名，死也咽不下這口氣，就盼着嘗上一口。當時二人嘆氣，走時，那趙清哲竟然奇迹般地包了一小撮茶葉給朱掌柜掖上。

　　童年春下了轎子后，一拐一拐地上了朱棟茶樓，朱掌柜早已備好品茗用的物什，正等着童年春來開壺呢，果真是要請童年春品嘗金陵仙茶。聽說真有金陵仙茶，童年春先捏了枚茶葉放在掌心中，嗅了嗅，是真味兒，奇了，這朱掌柜竟然開了蘇州城的先鋒，賺得了金陵仙茶來。朱掌柜笑說僅此一泡，哪能少了童少爺一人，所以差人把童年春請來。

　　品完了這盅好茶后，朱掌柜擊了下手掌，便有一人呈上一個鎦金托盤，托盤上用紅綢布蓋着。朱掌柜笑笑說：“請！”童年春揭開紅綢布來，驀地一隻純金打造的鼓蛙，胸前背面小鼓，執二支小金槌，擺着擂鼓姿勢，憨態可掬。

　　“朱掌柜的意思是？”童年春重又把紅綢布蓋上，指示那人把托盤放在了桌上。

　　“素聞童少爺喜擂鼓，且有鼓蛙助興，特意鑄了此玩意兒，不成敬意！”朱掌柜說著又把紅綢布揭開，順勢把金鼓蛙推到了童年春的面前。

　　“朱掌柜看來對童某很感興趣，不知看上童某的哪一點？”童年春把金鼓蛙拿在手上，瞅了瞅。

　　這下，朱掌柜便把緣由講明白了。原來，朱掌柜的小兒子朱由劍在京城因為錯手殺死一個賣油郎，人家把他告了，現在關押在京城大牢，大牢所處的衙門正是童大慣管轄下的，言下之意是要童年春請其父開恩，輕判那朱由劍。

　　眼前這隻金鼓蛙，實在是讓人心下歡喜，童年春便狠下心來，收下了朱掌柜的鼓蛙，果真京城不久傳來消息，只是判那朱由劍賠償了賣油郎家些許銀子，並未追究人命案，看來那隻金光閃閃的鼓蛙起了作用。

　　這日，童年春與蓮池內的鼓蛙玩得正興，卻見那管家寧章領着個道人進來，說是認識童大慣，管家問他認不認識少爺童年春，老道誇口說童年春這名字還是他幫着取下的。

　　童年春並沒有歇下手中的鼓槌，依舊盡興在敲，等童年春敲完那曲鼓藝，方見老道在邊上拈鬚頷首。

　　童年春拱手，“不知這位道人如何稱呼？”

　　老道穿着那八卦道衣，手上執一件塵拂，身瘦眼亮的，自稱叫玉觀道人，原來玉觀道人十八年前受了童大慣重金，約定十八年後來府上為童年春治療腿疾的。

　　童年春一聽腿疾可治，也就對道人十分敬重了。道人卻道：“不急的，要待到那八月十五，月滿之時，才有良機治這腿疾。”道人剛才見童年春忘我擊鼓，而蓮池四周又響起蛙鳴，已猜到是罕見的鼓蛙所為。

　　道人笑說：“童少爺喜敲鼓，一敲，便有蓮池鼓蛙齊助陣，其實，鼓蛙不單單是這般技藝！”

　　童年春聽玉觀道人如此講，並不明白，道人命其拿來一桿綠竹竿，一條釣繩，釣繩栓在竹竿尾末，在釣繩上穿了粒花生米，玉觀道人竟然是要釣上那鼓娃。

　　把釣繩往蓮池中央一晃動，果真釣上來一隻肚圓睛鼓，腿粗手細，半斤來重的鼓蛙，鼓蛙一身青綠色，與那蓮葉相似。玉觀道人把鼓蛙摘下，放在鼓面上，讓童年春打起手掌節拍來，巧了，立在鼓面上的鼓蛙竟然也隨着節拍往上一躥，雙腳落在鼓面上，發出鼓槌擊鼓的聲響來。

　　玉觀道人開了此頭，童年春才發覺原來鼓蛙可以如此玩，等那八月十五月圓之時，玉觀道人不知用的是什麼推拿術，竟然把童年春的腿疾治好了，童年春走路也不再一拐一拐的。

　　知道了玩鼓蛙的絕妙之處，童年春經常釣起鼓蛙，裝備成一隻鼓蛙鼓隊，倒也自娛自樂了一番。

　　立秋那日，蘇州城梧江廟堂前，搭了個富麗堂皇的會台，細看，只見掛個條幅，上寫“買笑大會”，才知有個京城來的江小姐，整日陰着臉，竟然在此設會台尋找能逗她開心的人，如果有誰能逗得了她發笑，她將賞銀千兩。

　　那小小的會台上，一個個自稱為笑料大王的人上了檯面，又無奈地下了，都無法使這位高傲的小姐張嘴笑。這小姐到底是何來歷，竟然一擲千金，只為買一笑？

　　見檯面上的買笑女子一臉冰霜，不苟言笑，倒是個絕佳的美人。童年春上了會台，拱手道：“在下姓童，假若在下博得了姑娘一笑，在下不要那千金之賞。”

　　江小姐看着童年春，木然道：“公子這麼自信，可以博得我一笑，那公子要什麼？”

　　童年春侃道：“所謂郎才女貌，那就請江小姐答應嫁給在下吧，哈哈。”

　　江小姐在心裡罵道，不知羞恥，自個兒幾斤幾兩，還沒稱，就想高攀於我，不過她沒有發作，料此人也許會有新鮮法子。

　　隨後童年春回了趟童府，不一會兒，見管家寧章手中提着只木桶，另支使僕人架了面大鼓，徑朝買笑大會而去。

　　等一切張羅完畢，那面巨大的鼓面上落下八隻鼓蛙來，江小姐才明白，這齣戲的主角就是這些青不拉嘰的丑蛙。江小姐並不明白童年春葫蘆里賣的是啥葯，就等着看童年春的熱鬧了。

　　童年春不急不惱，等八隻鼓蛙傻瓜一樣地在鼓面上各自占上一個小點，圍成一圈后，童年春才開始有節奏地擊起手掌來，那八隻鼓蛙立即敏感地隨着節奏在鼓面上跳起落下，擊出熱熱鬧鬧的鼓點來。頓時把江小姐看傻了，原來外表醜陋的鼓蛙，也會這般靈氣，一個個憨態可掬，實在是出乎江小姐的意料，江小姐情不自禁地會心一笑。

　　江小姐這一笑，就笑掉千金了。江小姐倒是不在乎，千金賞了童年春后，卻向童年春討了這群鼓藝高超的鼓蛙。童年春笑笑說，千金笑納了，鼓蛙卻一隻也不能給，那可是童年春的樂子。

　　“放肆！”會台上一個陰聲陰氣的男人喝道，“不要說是八隻鼓蛙，就是要了你的小命，你也得順承拿來。”這男人露了底子，原來此人是大內高公公，而所謂的江小姐是為躲當今皇上給她賜婚，逃出了宮，便是那威名在外刁蠻的九公主呀，這次高公公尋得了九公主，告知九公主皇上已改意見，不再逼婚了，九公主才答應隨高公公回宮的，不過九公主來到蘇州，還是苛言不笑，便把帶在身上的金銀玉器瞞着高公公賣掉，換了千金，要千金買笑，她答應高公公胡弄一通后就隨他回宮的，這高太監當然也沒辦法了，只好任她為所欲為。現在公主竟然要下這些不入流的丑物，高公公也只好站在她一邊，恐嚇起童年春來。

　　到了這層面，童年春只好忍痛割愛，不過他告訴九公主，這八隻鼓蛙與他感情深厚，怕是離了他，只能變為獃子，擊不了鼓的，不信，可以讓其他人試試。

　　高公公擊起手掌來，那八隻立在鼓面上的鼓蛙真的一動也不動。而當童年春擊起手掌來，八隻鼓蛙聞聲而動，果真唯有童年春才能驅得動它們擊鼓。

　　九公主只好把童年春也一併押入宮去，這下，可急壞了高公公，這童年春要以何身份入宮呢？腦袋瓜子轉了一圈后，高公公已有主意，隨即扮成平民的官差架走童年春，帶着這八隻鼓蛙，從蘇州上了官船，直朝那京城而去。

　　可憐的童年春，因了這八隻鼓蛙，被押往京城，一入宮中，童年春就遭了高公公的“毒手”，高公公竟然假意灌醉了童年春，然後將其送到凈身房去，一不做二不休給童年春去了勢，童年春上了太監名譜冊，成了陪在九公主身邊的一具鼓蛙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