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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貓影

手機:M版  分類:故事新編  編輯:小景

  喬依羽大學畢業後來到這座南方的城市打工,因為是一家小公司,不提供住宿,他帶來的錢也所剩無幾,自然不能去找房屋中介,沒辦法,他只好去附近挨家挨戶地敲門詢問,看有沒有廉租房。

  整整一天,喬依羽幾乎跑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仍沒有找到合適的房子,不是租金太高,就是已租給了別人,他有些急了,難道真的要像那些流浪漢一樣在橋墩下過夜嗎?這時,他發現巷子的盡頭還有一座老宅子。宅子是那種舊式的平房,前面有一小塊院子,門環上銹跡斑斑,似乎很久都沒有人居住了。

  喬依羽想碰碰運氣,走過去敲了敲門環,過了許久,門終於開了,是個步履蹣跚滿頭銀髮的老頭,他用警覺的目光打量着喬依羽。喬依羽滿臉堆笑,很客氣地說出了自己的來意,老頭靜靜地聽着,最後搖搖頭冰冷地把門關上了。

  喬依羽垂頭喪氣地離開,只好去找了家便宜的旅館暫住一晚,他想明天再去遠一點兒的地方試試看。第二天一早,喬依羽正在路邊的小攤上吃早點,他看見昨天的那個老頭顫巍巍地提着一包東西往回走的時候,突然絆了一跤。喬依羽猶豫了一下,還是趕緊走上前去把老頭攙扶起來。老頭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身體像是完全虛脫了一般很難行走。喬依羽見狀,關心地說:“老大爺,我扶您回家吧?”老頭沒有說話,默默地看了喬依羽一眼,點了點頭。他從地上撿起掉落的那包東西,緊緊地抱在胸前,在喬依羽的幫助下一步一步地挪回巷子盡頭的那棟老宅子。

  到了門口,老頭遲疑了片刻,輕輕地推開了那扇木門。喬依羽進來一看,老頭的宅子挺大,卻非常簡陋,到處堆滿了各種各樣撿來的廢品,在牆角邊還蹲着一隻黑貓。黑貓聞到陌生人的氣味,身上的黑毛頓時豎了起來,嘴裡發出尖厲的叫聲,躥到老頭的腳邊,對着喬依羽作勢欲撲。喬依羽嚇了一跳,尤其是貓眼裡流露出的那種凶光,令人不寒而慄。

  老頭用手一揮,對那隻黑貓說:“阿飛,他是個好人,你快點讓開吧!”黑貓好像聽懂了老頭的話語,懶洋洋地又回到牆角邊,可是它的眼睛仍盯着喬依羽。

  喬依羽忍不住好奇,小聲地問:“老大爺,這隻黑貓是您養的嗎?”

  老頭笑着說:“是啊,只是它被我寵壞了,你不要見怪。”老頭進屋后搬了條椅子坐下,把那包東西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喬依羽拿眼一瞅,那包東西裡面竟然裝着幾聽寵物罐頭。看來老頭對這隻黑貓極為珍愛,否則不會去買這種價格昂貴的寵物罐頭。

  老頭又看了喬依羽一眼,說:“如果你現在還沒找到房子,不嫌棄的話,你可以在這裡暫住一段時間。”喬依羽聽了很興奮,他為找房子的事已經焦頭爛額。

  喬依羽幾乎沒有什麼行李,只有幾件隨身換洗的衣服,老頭把他帶到整棟宅子最裡面的一個房間。房間里只有一張木床,散發著一股難聞的霉味,不知道有多久沒人住過了,但喬依羽仍感到很滿足,至少有了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老頭還帶他參觀了另外的幾個房間,大多堆滿了一些雜物,在靠近廁所旁邊的一個房間時,老頭卻停下了,他的臉色變得很奇怪,指了指說:“這是我的卧室。”但老頭並沒有打開門,喬依羽注意到,門上居然掛着一把鐵鎖。

  住進來后,喬依羽曾向老頭打聽一些他的情況,老頭總是緘口不言,甚至連他的姓氏都不願意透露,喬依羽也不好再繼續追問。沒多久,喬依羽發現老頭的生活十分艱苦,每天早出晚歸,靠撿垃圾維持生計,可他卻捨得把大部分的錢去買貓糧,而且他很少跟外人打交道,在家唯一的樂趣就是把那隻黑貓抱在懷裡,親昵地喂它吃寵物罐頭。

  這天,因公司里加班,喬依羽回來得晚些。推開房門,喬依羽感到身體十分疲倦,連衣服都未脫,和衣躺倒在床上。正迷迷糊糊之際,他隱隱覺得有一道黑影在房中躥來躥去,接着他聞到一股腥味,從他身邊傳來。喬依羽蒙目龍地睜開雙眼,霎時他如同墜入冰窖中,從頭涼到腳。原來他的身側是一雙綠幽幽的眼睛,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寒閃閃的利爪正對着他的咽喉,竟然是那隻黑貓。

  喬依羽驚叫了一聲,他想站起來去擰開電燈,可身體彷彿早已不聽他的使喚,軟綿綿提不起一絲力氣。眼看着貓爪一點一點地向喬依羽的咽喉抓去,就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了老頭的咳嗽聲,那隻黑貓的動作立刻停頓了下來。

  電燈被拉亮,老頭神色鎮靜地站在門口。黑貓見到老頭,迅疾地跳下床,飛一般躥入老頭的懷抱,老頭憐惜地撫摸着它的頸毛。喬依羽指着黑貓,戰戰兢兢地說:“這貓……”

  老頭乾笑了幾聲,說:“你放心,阿飛只是來捉老鼠的。”說著,老頭抱着黑貓離開了。

  捉老鼠?這怎麼可能?喬依羽打量着這間空蕩蕩的房間,從第一眼見到這隻黑貓開始,喬依羽就覺得這不是一隻普通的貓,特別是剛才那恐怖的一幕,這隻黑貓分明是想殺死他。他又回憶起老頭種種怪異的行為舉止,以及黑貓流露的兇狠噬人的目光,喬依羽不敢再想下去,他決定儘快去另找一處房子。

  第二天,喬依羽找到附近的一個鄰居,刻意打聽老頭的一些情況。那個鄰居知道的也不清楚,只是告訴他老頭姓程,好像是南洋的華僑,大概十多年前買下的這所老宅,至於黑貓,他從未見過。最後鄰居神秘兮兮地說,老頭肯定腦子有毛病,不然有這麼一所大房子,他幹嗎還要去靠撿垃圾為生呢?

  聽完鄰居的介紹后,喬依羽更感到納悶,通過老頭對那隻黑貓的感情來看,他們相處的時間一定不短,可一牆之隔的鄰居怎麼會不知道老頭養有一隻黑貓呢?莫非那隻黑貓沒有走出過老宅一步?

  喬依羽回到公司,把找房子的事拜託一位相好的同事,那位同事恰好也想找一個人合租,於是,兩人商量了第二天喬依羽就搬過去。到了晚上,當喬依羽把自己即將搬走的意思向老頭轉達時,老頭臉上露出一絲羞愧蒼涼的神色,他顯然明白了喬依羽的真正意圖,低下頭說:“真不好意思,昨晚讓你受到了驚嚇,其實……”老頭欲言又止,像是有什麼話無法說出口。

  喬依羽笑着說:“老大爺,我得感謝您這些天來對我的照顧,等我發了薪水以後,房租我一定會送過來的。”

  “不用了,也許我也要離開了。”老頭站起身,又回過頭來說,“小夥子,你是個好人,多少年了,還沒有人對我這樣一個孤老頭子如此尊敬。”

  喬依羽聽得一頭霧水,獃獃地看着老頭的背影從門邊消失。這老頭說的話太古怪了,喬依羽琢磨不出話中的含義,他關好房門熄了燈,卻不敢睡覺,他害怕那隻黑貓又會做出什麼令人恐懼的舉動。時間慢慢地流逝,喬依羽望着窗外,月上中天,已是午夜。他突然感到肚子有些痛,他輕輕地拉開門,穿過過道,老頭那間房裡靜悄悄的,他走進旁邊的廁所,發現裡面的廁紙已經用完了,只好隨手從牆角的廢紙堆中抽了一張報紙。

  這是一張很舊的報紙了,紙面都有些發黃,喬依羽看了看上面的日期,是十多年前南洋出版的一份中文報紙。他想起早上向鄰居口中打探的消息,這張報紙應該是老頭從南洋帶過來的。他展開一看,右下角處的一則新聞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因為上面有人用紅色的圓珠筆做了醒目的記號。大意是說百萬富翁南洋華僑程昌雄的兒子程雲飛殺人獲罪,卻莫名死在監獄里,經過屍檢,警方找不到確切的死因,成為一大疑案。

  喬依羽暗暗思索:這個程昌雄會不會就是那老頭?他常常管黑貓叫阿飛,是對死去兒子的一種特殊的思念方式?難道真如鄰居所說,老頭的精神有問題,承受不了喪子之痛才不遠千里從南洋來到這裡?這些疑惑使喬依羽產生了很大的好奇心,轉念一想,反正自己明天就要搬走了,用得着非要探尋別人的隱私嗎?

  喬依羽拿着報紙從廁所里出來,老頭的卧室里竟意外地亮起了燈,而且裡面傳來一陣陣輕微的貓叫聲。喬依羽停下腳步,透過窗戶的縫隙清楚地看到房間里的一切,老頭側坐在一張凳子上,正用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殷紅的鮮血順着指間滴落,那隻黑貓仰着頭,猩紅的舌頭貪婪地吸吮着老頭的手指。喬依羽只感到心驚肉跳,冷汗從腦門上沁出來,那個老頭居然用自己的鮮血在餵養那隻黑貓。見此情景,他忍不住驚叫出聲。

  老頭聽到了外面的響動,馬上打開房門,一眼見到身體瑟瑟發抖的喬依羽,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跟我來。”

  老頭走到外面的客廳,與喬依羽面對面地坐下,眼睛盯着喬依羽捏着的那張報紙,平靜地說:“你大概猜出來了吧,不錯,我就是報紙上登的那個叫程昌雄的南洋華僑,你看到的那隻黑貓是我的兒子程雲飛。”

  喬依羽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頭會說出這樣一句驚人的話來,他張大了嘴,卻吐不出一個字。

  “我知道你不相信,沒有人會相信的。”老頭聲音很傷感,“你想不想聽一個故事?”接着喬依羽聽到了他一生中最離奇的一個故事。程昌雄在南洋是個口碑極好的商人,可他唯一的兒子程雲飛是個無惡不作的紈絝子弟,仗着父親有錢到處滋事,終於有一天程雲飛為點小事殺了人,被法庭判了死罪。出於愛子情深,程昌雄想到了一條計策,也就是盛行南洋一帶的降頭術。他花大錢請一位降頭師來幫忙,施展巫術讓兒子從監獄里逃脫。果然,那位降頭師成功地將程雲飛的靈魂移植到一隻黑貓上,使程雲飛成為了附着在貓軀體上的一個人。完成這一切后,為了避人耳目,程昌雄變賣家產來到中國內地,買了這所偏僻地帶的老宅子。但這種降頭術有一個缺陷,每隔一段時間,程雲飛必須靠人的鮮血來維持他的生命。程昌雄心存顧忌,害怕程雲飛出去傷人,所以只好把程雲飛關在老宅中,用自己的鮮血供養兒子。

  聽到這裡,喬依羽方才恍然大悟,難怪那天晚上黑貓會攻擊他,原來是想喝他的血,還有老頭對黑貓異乎尋常的感情,一切也顯得合情合理了。

  老頭凄涼地一笑:“前幾天我身體不適去醫院檢查,醫生告訴我因為經常間歇性缺血,我可能……”老頭頓了一頓,驀地抓住喬依羽的手,繼續說:“我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了你,只有一個條件,你永遠地保守這個秘密,好嗎?”

  喬依羽鄭重地點點頭,他知道老頭心中的酸楚與無奈。最後老頭嘆着氣說:“我真希望有你這樣一個兒子。”

  第二天一早,喬依羽發現老頭出去了,那隻黑貓也不見了蹤影。中午他回來搬自己的行李時,看到老宅附近圍滿了人,幾個警察檢查着宅子里的物品。喬依羽不明所以,衝過去問:“發生了什麼事?”一個警察扭過頭問:“你是誰?”喬依羽說:“我是這裡的租住戶。”警察“哦”了一聲:“我們正要找你了解一些情況,今天上午,有人在海邊發現了這戶宅子的主人程昌雄的屍體,他是跳海自殺的,奇怪的是他的懷裡還抱着一隻死去的黑貓。”

  喬依羽腦袋“嗡”地一聲,這才明白老頭讓他保守秘密的原因,老頭早已抱了自殺的念頭,因為他的兒子永遠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這令他痛苦萬分,何況他察覺自己可能不久於人世,他只好選擇了這種極端的方式與兒子同生共死。

  喬依羽信守承諾,沒有向警方透露黑貓的秘密,他只想把這當作一場噩夢,夢醒后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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