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尋親

　　陪我們度過了近三十年的老房子沒有了，那座寫滿我童年記憶的老房子沒有了，青石板的台階上爬滿了青苔，斷壁殘垣上掛滿了荒草，老房子是真的離我們遠去了。依稀的夢境中我會時常回到這裡，似在尋覓我曾經遺失在里的什麼似的。

　　自從八年前搬出來，我就很少真正的再回去看看她的相貌了，也許是喬遷帶來的欣喜和激動沖淡了我對那陪我度過童年的老宅子的最後的一點留戀吧，她就像我生命中的一個路人一樣，只需擦肩而過，便是一輩子的遺忘。

　　我不知道怎的，在這一刻又想起了她，想寫點東西去回憶她。

　　現在的老宅，院子里應該是覆蓋了幾季的落葉，但只要走近她，卻依然能夠感受到她當年的心跳，那跳動激蕩起了我回憶的漣漪，牽動了一顆別離已久的心。

　　那一刻，她彷彿是一個迷途的孩子，獃獃地站在一個靜靜的角落裡，等待我將她找尋，並希望我能夠為她尋一個家，在你的記憶深處，在你的夢的某一個角落。

　　我對老宅的感情是比不上我的父親的。聽母親講，那是當年父親為了娶母親而修建的。農村的慣例是青年男子都要有一所房子來成家的，而這所土坯房就是父親為迎接母親的到來而準備的家。建這土坯房花費了父親的大量心血，它雖然沒有故宮和長城那樣的雄偉，但在父親的眼中，它卻是故宮與長城所比不了的。

　　房子落成了，家也就落成了。在鄉親們吹吹打打的慶祝聲中，新宅子迎來了它的女主人，我的母親。我們幾個孩子總是喜歡母親為我們講她與父親當年的事，特別是成親的那天的事。而每當我們談到這些，母親總是笑笑說，問你爸爸去。我們三姐弟就跑到父親跟前問他，父親呢，總是先咳一聲，然後略帶羞意地回我們一句，問你媽去。每次看到他們互相推諉，我們就會呵呵的笑個不停，而父母從不責怪我們。

　　這當然都是發生在這所宅子里的事。

　　隨着我們姐弟三人的出生，這所宅子的家的意義就更加充分了。生活在農村的父母，是勤勞的，也許這是農民與生俱來的品質。記憶最深的是在大概是十幾年前的時候，我們姐弟三人由於年齡還小，所以每到農忙時我們就只能留在家裡看家。父母總是打點好家裡的一切后就到田間勞作了，每每到了日已西斜，月上樹梢時還不回來，我們三個便蹲坐在大門口，分不清方向的對着街道口大喊“爸爸”“媽”。那聲音似乎長腳長眼似的，一下子就尋到了我的父母，很快，父親趕的那毛驢車就會出現在我們聲音奔出去的那個路口。

　　在家門口迎着父母進家門是我們姐弟三個最開心的事，三個小臉髒兮兮的孩子簇擁着父親的毛驢車，又蹦又跳。如今想來，當時我們為什麼那麼開心，自己都找不到原因可以解釋。也許是由於一種期待得到了滿足吧。

　　八年前我們搬進了新居，同樣是父親的宏偉建築，新房子成了我們的新家，老家就退變成了老房子了。我現在只能稱呼她為老房子了。沒有了人的活動，老房子頓時寂靜了，以至有點荒僻了，像一個盼子歸家母親，默默地佇立，靜靜地企盼着。老房子便是這樣的母親。

　　北風掠過，吹散了荒院里的落葉，露出熟悉而陌生的地表。也許就在那裡，父母晚上乘過涼，也許我們在那裡過過家家，甚至是家裡的那隻大公雞也在那裡鳴叫過吧，而今這些熟悉的家的溫馨，那些兒時的歡樂只能留在我的回憶中。我小心翼翼地拾起一枚枯乾的的落葉，很小心地夾在日記本里，我知道，也只有它，見到過那位母親後半生的日子，它是老家唯一一位守衛着。

　　失去的歲月已經不能重新來過，破敗的老房子也再也恢復不了當年的風貌，斷壁上的荒草在風中向我這個似路人而又不是路人的人招手，像是在歡迎我的歸來，想到這些，不禁更加慚愧。

　　在院里踱着腳步，突發奇想的，希望自己有一個寶葫蘆，可以裝載我所尋覓而來一切，孩提時的歡聲笑語，父母之間的淡淡而醇香的愛情，那個叫做家的帶給每一人的無盡的相思和永恆的心靈慰藉，要是真能一一裝下，該是多美好的事情啊！想到這些，我不禁笑一聲。不知不覺已是日落月起，晚霞褪去了紅暈，成了一種清輝色的炊煙，縈繞在老房子的上空。炊煙，那是家的夢幻，也是我一生尋覓的溫暖。

　　也許，我離家真的是很久了，是該回家的時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