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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陽影評

手機:M版  分類:觀后感  編輯:pp958

  密陽影評(一)

  2007年的片子,上映的時候看過,回來想找幾本李滄東的小說來翻翻。總歸是沒找到。反倒以此片為引子同某教徒爆了一場關於宗教的口水仗,頭暈腦漲之後就忘了記一筆。欠着欠着,pps上又跳出這片名兒就是催人家還了。

  戛納的時候沒見到李導,那個傳說中穿整套黑西裝還要系黑領帶的文藝中年,很覺可惜,想來應該是枚氣質阿加西吧。他40+才初執導筒,張愛玲那句“成名要趁早”倒是用不上了。

  晚有晚的好處,好像每年在影展上拿到大獎的新人導演之後總有幾年着了瘋似的找不到北,甚至最終曇花一現的,被稱為“金xx魔咒”,說穿了就是缺少生活缺少體驗。少年得志,一卷進這個以編故事討生活的圈子裡,離真實又平凡的人難免越來越遠。

  少年是跟鳳梨罐頭一樣有期限的,激進到老轟烈要死的總會被慢下來,戈達爾也有被終身成就獎的那一天。反倒是那些過了中年,累積了許多故事都消化到歲月里用心吸取了養分的,開始和電影光和作用之後,往往初始就沉穩堅定,靜靜的就像河一樣,緩緩的流向海,比如侯麥。

  跟李滄東比起來,年紀大過他的那些韓國導演都還在“年少”的階段,亦真亦幻,且輕且狂。他獨自將鏡頭對準了最真實的生活和最鮮活的人,因這些本身就是一齣戲,沒有黑幫沒有仇殺沒有帥哥美女的奇情狂愛。而一個曾當過作家的人,除了有具細的觀察力之外,必須也得有好的表現力,才能靠着碼字把自己養活到四十歲,反正人家是沒有這樣的本事。

  當初《秘陽》最吸引人家的是電影對女主角李申愛的塑造。在大約45分鐘——也就是這部長達140分鐘的電影過去三分之一的時候,觀眾對申愛的過去有了一個清晰的了解——首爾人,主修鋼琴,很年輕便結了婚棄了事業在家做全職太太。后丈夫生意失敗欠了債務不說還跟別的女人出軌。在丈夫車禍喪生之後,攜獨子遠赴丈夫的故鄉小鎮秘陽決定重新開始,並因此和娘家鬧翻,這些都是從她與第三者的對話中拼湊出來的;同時對她的個性亦有了一個曖昧的概念——因完全沒有獨立生活過的經驗,所以帶些孩子氣,且不通人情事故,但自尊心又強不肯落於人后。而這些都是從日常細節的點滴中滲透出來的。比如在帶兒子趕到秘陽前還沒有租定店鋪及住所,在金老闆店裡看到房東時也不走進去打招呼,到別人的店裡對初次見面的人提出裝修的意見,這些都是久居深閨的模樣,明明丈夫出軌了卻堅稱“他只愛我和俊兒”,堅稱自己“很幸福”不惜謊稱買地證明給旁人看,這些都是少受挫折的緣故,她與俊兒之間的互動與其說像母子倒更似兩個孩子的玩耍,反對金老闆掛假的得獎證書但終於也沒有取下來,這種種看似閑散的一筆帶過,卻讓後來申愛將幼子獨自留在家裡的大意,被歹徒威脅之後的驚惶失措應對失當,喪子之後的無所適從,都水到渠成的順暢合理。

  人家讀小說也是欣賞這一種筆法,細細的,不阻斷故事不妨礙節奏不由旁人下生硬的斷語,只一筆一筆添來,愛這一味的自能解讀出意思,不喝這杯茶的仍可專心於情節也不感到冗贅。說到作者派導演和電影的趣味性,只要有這一招在手,也就不是什麼水火不容的關係。總是以逼瘋觀眾來彰顯自己“高於群眾的藝術性”么人家向來是欣賞無能的。

  這一年李導還沒有到《詩》這樣的內斂,“密陽”有個非常字面的解釋——秘密的陽光。被丈夫背叛,又變成寡婦,不能夠堅強面對重大變故的申愛做了另一個普通人的選擇——逃避,對於她來說那個沒有人知道她底細的小鎮,她亡夫的故鄉,就是她秘密的陽光,是她重新開始的希望。在這裡沒有人提醒她丈夫曾經背叛過,她可以繼續對自己說“他只愛我”,沒有人知道她其實早疏於琴技,她還是從首爾來的鋼琴老師。

  自欺,是人自我保護的一種手段。如果不是俊兒的意外,申愛可以一直這樣自欺下去直到被自己催眠,慢慢學習生存的技巧,最終變成和金老闆一樣的尋常小市民。但就在她學會應酬,和小鎮上的其他女性建立起可以一起去KTV的友好關係,融入生活的時候,她的陽光消失在俊兒被綁架的那個夜晚。

  如果是在人家身上發生申愛一樣的事,人家是絕對不會想要“寬恕”仇人的,反而是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弄死伊(朴贊郁大叔正是因無限貼合人家的黑暗面而深受人家寵愛)。可是申愛不像人家,她不會仇恨,就像她選擇自欺以逃避丈夫背叛的事實一樣(要是換成人家,那男的應該早被切了),在與罪犯對面時,她下意識地躲避了。可是不能恨的話又要如何自處?怎麼面對獨子被害的事實?《兔子洞》的女主角想知道“為什麼”,獨立堅強的她從上帝那裡果斷找不到答案。李申愛想知道“怎麼辦”,遠離家人缺少朋友的她從上帝那裡得到了再行自欺的借口——如果不能鼓動自己去恨的話,那麼可以原諒啊!只要她原諒了罪犯,這件事就結束了,她可以放心心中的塊壘,就像當初逃避到密陽一樣,她躲到上帝所創的光環底下期望重新開始。

  可是真的只要唱唱聖歌做做禱告,自己的心就會真的寬恕嗎?目睹罪犯的女兒受欺負卻沒有阻止的申愛覺察到自己的動搖,決心做個了結。她要得也不多,人家猜她也就是希望看到罪犯因良心譴責而形枯骨消,略滿足一下潛意識裡的報復快感后,再說出“我原諒你”,這時罪犯會痛哭流涕地向她懺悔向她道歉對她的寬恕表示感激,果真如此的話,人死不能復生,至少她這段時間的折磨煎熬挽回了另一個人的靈魂,也不算白費。

  誰曾想到罪犯竟然和她採取了同一套逃避機制,率先原諒了自己,良心安穩得很。吃若的受傷的難過的明明是自己,失去兒子的明明是自己,上帝憑什麼接受罪犯的歉意,憑什麼原諒,H?並沒有真的篤定信仰,只是乞求庇護與安慰的申愛自然覺得再度遭到背叛——這次她的愛人是上帝。

  這已經超出申愛精神能承受的極限,自欺的馬其頓防線被攻破之後,連現以前潛隱的憤怒不甘一體爆發出來,她開始向一個看不到摸不着的東西進行報復。甚至不惜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證明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上帝,她孤零零的——所有的人都是孤零零的——在面對生活的殘酷,生活在沒有陽光的黑暗,不被愛護不受保護無有希望。

  然而有一個人始終追隨申愛的左右。她冷落他,對他生氣,他總是不離不棄。金老闆,誠如他所說的和申愛是“相輔相成”。申愛是表面光鮮內里卻揣着一段幽怨,而他卻是看來不怎麼樣心地里自有一層溫暖。不是亡夫的小鎮,也不是上帝的教誨,是這個開車帶她進入密陽,總是說“密陽跟其他地方都一樣”的普通中年男子,才是她秘密的陽光。

  開始是由他的市儈他的八面玲瓏他被申愛稱為“低俗”的那些行止去為襯托申愛不諳事理的陰影。到申愛崩潰走向另一個極端之後,仍是他的體諒包容他的不離不棄為申愛留下了最後一線生機。他為申愛找到了住所,給申愛張羅生源,把申愛帶入密陽的社交圈,是他把申愛接出醫院,送申愛去了那一家美容院,在最後是他為申愛捧起那面鏡子面對真實的她自己,真實的生活,剪斷過去,真正的重新來過。

  他慢慢滲透進她的生命,恐怕連李申愛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她一開始跟他還很生疏地道謝,也曾把他推下計程車,後來卻由着他粘她粘去教堂,到她決定去見罪犯的時候早就習慣了他的存在——當李申愛這種對獻殷勤的男人直接說“我們的事不用老闆你操心”的女人會朝金老闆發小脾氣說“你到底送不送嘛”的時候,她註定是不會任由自己流血至死的,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愛情,金老闆這枚放在浪漫愛情片里絕對是炮灰,放在現實生活中估計也沒有人要嫁的中年槽男,恐怕是她奔出去呼救的唯一原因。到她出院的時候,那個本來一口咬定“我姐絕不會看上你這個類型”的弟弟已經完全把金老闆當成姐姐的守護者了。

  金老闆會讓我想到許三觀,不是完美的,甚至說不上是美好的,但他就像平凡的日子,他身上的瑕疵在逆境中把優點襯托得更可愛,殘酷的意外也會把人性和現實中美好的一面反襯得更光亮。

  人家很喜歡金老闆生日約申愛吃飯的那場戲。他因她爽約而生氣,又不能對她發脾氣,只分了三分精神在跟她說話卻有七分心思放在電視播放的籃球比賽上,就是普通人的樣子,放在這個節點上特別真實有愛。還有從殯儀館出來的時候,本來是金老闆蹲着,發現申愛也蹲下了之後他就站起來走到她旁邊,一下子變成她頭頂上的遮蓋。

  跟很多搞文學出身的電影人一樣,李導喜歡一個首尾呼應的結構,於是有了那家“裝潢陰鬱”的店在最後重新整修一新的情節以說明直到這個時候申愛的內心才真正擺脫了陰霾,也喜歡用不起眼的細節而非戲劇性的橋段來承接情節,比如申愛去送贖金之後正撞上罪犯的女兒,並看到她接了一個電話,說明去取贖金的正是這個少女,串起她後面和申愛幾次碰面,兩人之間關係的微妙變化。不同於很多搞文學出身的導演,李導除了非常好的審美之外,也很在意畫面對故事的用處。比如申愛的弟弟第一次和金老闆道別後,金老闆身後就是在街頭唱歌的教眾,既暗示了後面的情節,在聖歌中微笑的金老闆實在也很有“救主”的樣子,另外片中情節大部分都發生在有明亮陽光的白天,只有兩個階段轉去了陰暗的畫面,一是俊兒被綁架的夜晚,另一個就是申愛從看守所出來到她入院的時間,以照應“密陽”這個主題。再加上李導過硬的美感,使這部影片有被再度玩味的樂趣。

  人家曾經一直覺得李導對人性和生活太嚴肅到有些灰暗的程度,現在回頭來看,也許是這些年也多了些經歷的緣故,倒是發現李導還是很善良的,只不過有些美好的東西因為太尋常而被忽略,需要黑暗和殘忍去做陰影,才會顯出高光。他的鏡頭喜歡和人物保持一定的距離,而刻意迴避有煽情嫌疑的情境,好讓旁觀者把這些陰影和高光都收在眼時,形成一個立體的印象。人家也是老了呢,開始喜歡這種路線了么。

  密陽影評(二)

  不難發現,在生活中,尤其在電影中,負性心理(一種高級無意識)總是通過女性表現出來。這是一種受到過去的現實影響並被心理異化,傳播“死人”的心裡感應場的機制。實際上,在李申愛(全度妍 飾)痛失愛子之後,則一直被這種引導理性認知的傾斜屏所牽,而死去的“俊”(鮮正燁 飾)就是這個傾斜屏(傾斜屏:因個人記憶偏離形成的歪曲現實的壓抑機制)。由於最近對梅內蓋蒂的《電影本體心理學》產生了興趣,接下來試圖用其方法對《密陽》進行分析。

  由於負性心理常常播種在女性身上,在電影中常常也把女性作為承載負性心理的表現對象。然而,實際意義卻並非盡然。首先,負性心理即便通過女性進行表現或者展示,但是最終是通過男性和女性共同進行消耗的(最後,男性被負性心理唆使,成為其同謀);其次,通過傾斜屏形成的心裡感應場最終啟動了的形象,則成為了使脫離自我而無法回歸到自在(因攜,In se)的人格遊離於其外的罪魁禍首。實際上,在影片沒有開始前,李申愛的人格就已經被負性心理構造了,不知所蹤的丈夫成為了引導她攜子前往密陽的直接原因,而同時“俊”的屍體則成為她打壓心理感應場中的“自在”的另一種遭到異化的理性認知。宗燦(宋康昊 飾)則成為了這塊傾斜屏統御的第二個人,直接成為了犧牲者。

  形象是不斷地被篩選的。密陽人對李申愛的品頭論足的內容是被女性形象和記憶痕迹篩選並重建的,而申愛在失去兒子前或者之後對現實形象也是經過篩選的,也就是說,由傾斜屏促成的心理感應場進一步促成了記憶痕迹,與此同時,被心理感應場啟動的形象篩選后也形成了記憶痕迹。從另一方向來看,則是傾斜屏通過對記憶痕迹對心理感應場的篩選指導了機體,使得機體在這一規制下重新認識產生對形象的認識。

  在負性心理在歷史上的長期對個體的作用過程中,也由於個體在族群中的經歷和環境狀況的相似,從而使得誕生了“神話”這一高級負性心理,最終形成了宗教。而《密陽》中的基督教是非東方的,我們很難想象片中主角中的誰的祖先曾經和摩西一起跨越了紅海,和挪亞一起製造了方舟,那麼問題就出來了——這種高級負性心理如果不是建築在非先驗的、族群的共同體驗之上,那麼無論是為之所引導還是脫離這個引導,最終是無法回到自在(因攜)的。理由是,在“神話”被負性心理建構起來后,信徒們對“神話”在形象上實際上是通過現世的被異化的記憶痕迹進行完善的,而失去這種信仰的人則意味着“神話”本身的拆解和垮台。那麼,這樣就一切都能解釋通了,李申愛之所以加入基督教,是因為兩個死人(丈夫、兒子)的心理感應場在不斷地施壓,在入教的過程中,不過是把一個心理感應場換成了另一個。同時,由於這個特定的宗教沒有本土建構的肥沃土壤,使得它在機體中垮塌后無法使機體回到自在,而是立刻被舊的、死人的心理感應場所替代。

  宗燦之所以追求李申愛,則是在本身“自在”的缺失下(渾渾噩噩的汽車修理工,偷看女人內褲的混混),更容易受到來自外部的傾斜屏的統治,這時候,一個死人的心理感應場在這一男一女身上獲得投射,進而消解並使之產生異化,終究獲得機體的毀滅。樂觀的宗燦終於也在家中推翻了CD架而發怒了,而一直以母親形象出現的李申愛差點成了“妓女”。試圖成為“妓女”的過程不妨理解為其獲得本體自在的一個途徑(成為“妓女”是因為小女孩的戀父情結產生的,這種對父親陽具的崇拜和對母親生殖器的代替慾望成為“妓女”的初元動機),假使李申愛真的成功勾引了牧師或者宗燦,那麼她可能會在一個高級負性心理(宗教)垮台後,在死人的、舊的心理感應場入侵之前,回到“自在”。那麼,她失敗了,所以她就走上了割腕自殺的路。

  我們似乎覺得李申愛很痛苦,但是她的痛苦在割腕前沒有一個是來自外部的直接傷害,而是源於內心的。在機體與自在相隔甚遠時,這種痛苦會若隱若現地被表現出來。就好比吸毒的毒癮,實際上所謂“毒癮發作”的流汗、精神緊張、顫抖等臨床反應並非是“毒癮”的直接作用,許多臨床病症也會出現這些癥狀,而毒癮則只是由於毒品在機體心理中建立起了一個傾斜屏的緣故,這個傾斜屏在不斷地強調:“吸毒多快樂!”。那麼,李申愛對“俊”的想象不過也就是吸毒者對毒品那種自虐式的想象,否則,為何要一個人躺在沙發上反覆地播放着“俊”的講話錄音帶呢?通過形象篩選而成的記憶痕迹不斷地被機體自身強調(傾斜屏會對李申愛說:“你看,你以前和俊兒在一起多快樂!”事實上,我們從影片中看到並非如此),導致這塊傾斜屏的不斷膨脹,而使得人的活動完全統御在它之下了。最終,在死人的心理感應場完全佔據了機體之後,進行自殺感到疼痛后而又呼救。在這個進程當中,當死亡的象徵“血”流出來的時候,機體和傾斜屏產生了直接的雙向傳播和對話,因此將某一方面統御其它的狀況打破了。所以,李申愛最後在街上進行求救。

  無法想象李申愛自殺未遂后出院,竟依然處在心理感應場的龐大壓力之下。面對仇人的女兒奪門而出,對宗燦的態度依舊拒之千里:這是下一個循環的開始,正如同影片之前所表現的一樣,只不過是內容稍微有所變化而已。失去“宗教”庇護的李申愛再一次被“庇護”於傾斜屏——被喚起的、遭到異化的過去經歷——之下,從而使得她只能繼續意志消沉;而至於宗燦,則似乎更像一個自在的機體,在李申愛住院期間,他之前的經歷被“洗牌”。但是,我們看到他去給李申愛剪頭髮后,對他繼續保持這個狀態就不能抱以什麼期望了。

  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在每種現象進行的過程之中,都是發於自在(因攜)而統籌在傾斜屏(被恢復記憶的心理感應場)之下的,所以說,在機體之中,就不斷地在循環完成這個生存遊戲並且豐富其規則,反覆進行着引導、投射和觸發。形象在這其中,始終不等同於現實,形象是記憶的“殘體”,而且交由傾斜屏進行閹割,再使人自我認識。《密陽》這樣一部電影,似乎就是為了印證本體心理學的觀點而製作的。不知道梅內蓋蒂先生看過沒有。

  密陽影評(三)

  《密陽》最後一個鏡頭是一個兩分多鐘的長鏡頭——申愛回到家中從屋裡拿出一面鏡子放在院子里的方桌上,然後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鏡前拿起剪刀開始剪齊自己一邊長一邊短的頭髮。這時候金老闆進來了,替申愛舉着鏡子,申愛面無表情的繼續為自己剪髮,鏡頭隨着落髮下搖,又隨着落髮一同被風吹到一個布滿垃圾的凌亂角落,透過雜亂的影子我們可以看出此時依然陽光燦爛。音樂起,畫面隱黑。

  “密陽”——在韓語里好像解釋為陽光豐沛的地方。這裡的人們到底通過什麼感知陽光的存在?鑒於人類不能長時間以裸眼直視太陽,他們確知陽光的確豐沛的方法,也許就是看它為我們的世界製造了多少的陰影。作為一個曾經在燈光室連續操作和被操作一周的同學,我深知有光不見得有影,但有影必然有光。總覺得這是個不小的戲謔。這部電影里密陽鎮上的這個女子的故事就是這個戲謔的一個很好的註釋。

  直面慘淡人生和淋漓鮮血的戲碼在李滄東導演之前作品里已經多有展現。既然比慘比不過《綠洲》里的那對鴛鴦,那電影總還得多說點不一樣的。於是李滄東調戲了一下韓國普通民眾的宗教觀,因為失愛而投靠耶穌,然後再假借耶穌之名去“施愛”,你仔細看看密陽鎮上的大小男女教眾彷彿都是如此,表面上大家“錫泰兄弟”“申愛姐妹”叫的親熱,表面上大家用組曲大合唱、樂隊搖滾、配樂詩朗誦等等等等的方式大聲喊出對上帝對彼此對黨和祖國的熱愛(對不起,我每次一打“對……的熱愛”句式就忍不住必須打上黨和祖國),表面上大家各種分享會、交流會、祈福會、超度會對世人關懷備至愛的深沉。但這隻不過是表面罷了,申愛一句話就漏了陷——我他媽還沒原諒你,憑神馬上帝就原諒你了?說到底,大家愛的還是自己,只不過為了顯示自己的傲慢和道德人格上的優越感故意做出諸如“分享”、“仁愛”、“寬恕”等等姿態。平時動不動就這樣略顯裝逼,但有個“上帝”做幌子,確實好辦多了。再回頭看申愛對殺害自己兒子兇手的那句話,翻譯一下就是——我原諒你寬恕你其實就是表一下姿態,你丫現在連這點都不讓我做圓滿,我還怎麼樣維持在你面前的一點點居高臨下感。於是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所以申愛一下子就崩潰了,連宗教這最後的內衣都被無情扯下了,她就只能衣不掩體的站在燦爛陽光的被陰面,她就只好獨自體會那種被世界強暴然後被世界拋棄的徹骨寒涼了。所以我說這些電影大師們,你們真的太他媽狠了。李滄東表示毫無壓力,因為人家早幾年就說了“我不相信大團圓的結局能在真實的生活中出現。”我推薦他去看某某省衛視做的《愛家孝親十大模範》,藉以改變一下他根深蒂固的悲觀主義情愫。

  回到影片,其實李滄東還是為申愛的世界照進一束陽光的,雖然金老闆是個沒啥文化沒啥修養沒啥志向的胖子,但至少他全心全意對申愛好。其實我一直堅信,即使上帝的愛是假的,男人對女人、女人對男人的愛也會是真的,至少是有真的。至於這份愛足不足夠多以填平你愛的人因為受傷而在心中形成的巨大溝壑,我就真的說不準了。

  看最後一個鏡頭,似乎導演對這個也不抱太大希望。

  那,我們呢?

  另,全度妍和宋康昊的表演得贊一下,尤其是全度妍,其實電影某種程度上就是她獨角,把一個女人的崩潰演繹的很有層次感,能使人看了以後發自內心的難受,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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