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約散步

　　因事在外，每月難得回家幾天，這幾天是我與女兒陽陽（1歲8個月）相聚的美好時光，尤其晚飯後的散步，是保留的節目，只要不下雨，用過晚飯，我們就會相約散步，雷打不動，而每一次散步，總留下一串愉快的腳步。

　　有時候，是我說：去散步咯。不論此時陽陽在擺弄着玩具，還是倚着沙發看電視，都會立刻跑到門邊，等我換鞋。有時候，是她，跑到我跟前，仰頭說：去散步。晚飯後，如果我因故拖延，鬧鈴便會響起，她的生物鐘總是很準時。

　　坐電梯時，陽陽要我抱抱，這樣她才能夠得着電梯的按鈕，稍微不注意，她就會從一樓按到頂樓，讓電梯按鈕一片紅。其實，她怕電梯，電梯與台階處黑漆漆的縫口，總讓她心生畏懼，如果不抱或者不牽手，她是不敢邁進電梯的。

　　到了樓下，便是她的天地。沉沉的暮色，昏黃的路燈，小小的人兒，歡快地奔跑，不時地回望，從來不讓人，每每幾乎與人相碰，注視着那一團還不太平衡卻奮力奔跑的身姿，幸福感油然而生，像晚風佛面，清涼宜人。

　　從樓道口出來，兩旁是低矮的綠化樹。她總跑在前面，手指着綠化樹說“樹”，回頭看我呵呵笑，摘一片葉子，跑回來給我，然後繼續跑到前面，再摘一片，又跑了回來，一路上我手握十來片葉子。有一次我說：不能摘啵。她也跟着說：不能摘啵。然而照摘不誤，還邊說邊摘，甚是滑稽。

　　在小區彎曲的小道邊，有一截彎路，是拐角，由四五塊方磚鋪設，磚與磚相離，有縫，縫寬約有半尺多，長滿青草。這是陽陽愛玩的地方，每次路過必定在此蹦跳幾個來回，像兔子跳，雙腳同時離地，嘴裡喊着“跳”，本想從這塊磚跳到另外一塊，可每每卻落在磚縫的青草里，然她並不介意，踩上方磚繼續跳，每當從一端跳到另一端，就會笑呵呵，看着我，擠眉弄眼，然後繼續下一次行程。她往往樂此不疲，每次等我說：陽陽，走了。她才會停止這個遊戲。

　　跨出小區門口，她就會直奔藥店，藥店里擺着一輛搖搖車。如果論最愛，我想非搖搖車莫屬。每次跑到車旁，伸手要我抱上去，從不自己爬。上次跑到搖搖車跟前時，車上已坐着一個小男孩，她也不着急，看了人家一小會兒，就自顧自繞着藥店貨架轉，摸摸這個葯，碰碰那個葯，跟藥店的服務員已熟，服務員是一群年輕的姑娘，要抱抱她，她也樂意給抱。我換了硬幣，給她，她手握硬幣，努力地往硬幣口塞，硬幣口是豎著的，可她常常豎不到位，怎麼都塞不進去，我說：斜、斜，斜。她也跟着說：斜、斜、斜。然後自己咯咯笑了起來，我不知道這個字咋那麼好笑，她一邊笑一邊說“斜斜斜”，還一邊塞硬幣。好不容易將硬幣塞進去，搖搖車晃動了起來，她手抓方向盤，表情嚴肅，煞有介事，跟着搖搖車播放的音樂，嘴裡跟着念念有詞，卻聽不見聲音。一枚硬幣估計能讓搖搖車晃動十分鐘，車一停，她伸手出來，我以為要我抱下來，就伸手去抱她，她卻縮了手，說：拿錢。按慣例，坐一次是不願下來的，要坐兩次。有一次和外婆出來，坐了一次，外婆說：外婆沒錢了，她說：爸爸。外婆回來告訴我們，意思說問爸爸拿錢。坐完兩次，一般都乖乖下來，不再提過分要求。

　　出了藥店，繼續沿街往前走，不遠處有三根橫着的大水管，估計是小區水管的總樞紐吧，約有兩米多長裸露在人行道上，其他部分都沒入土中。晚上常有人坐在上面乘涼。陽陽一般到這就不想往前走了，繞着三根水管跑幾圈，中間那一根水管的端部有一個大水表，每當她繞到此處，都指着水表說：表，大大的。每次都說，無一例外。靠邊一根水管中部有一個小的水表，水表上有個薄的鐵蓋，只拴住一角，用手往上推開，一鬆手，鐵蓋合上時發出“噹啷”一聲，她每次繞到此，也必定“咣當”幾次。隨後，用手去摸每一個水管的螺栓，對於凹進去的螺栓口還用手去摳，我說：臟臟。她拿手指給我看，跟着說：臟臟。完了繼續摳。

　　水管面對着兩家店面，一家賣文具，一家賣戶外裝備。文具店養着一隻花貓，懶散地躺在店口，陽陽尋貓而去，但不敢太靠近，離貓約有一米半，定住了，盯着貓看。我說：去抱抱。她猶豫着，始終不敢，只是輕輕叫了一聲“喵~”，貓竄入店中不見了，陽陽跟進店中，興趣頓時被各種文具吸引，店裡有一個大紙箱，箱里裝着各種大小不一的球，她要一個個搬了出來，我只能一個個拿回去。門邊擺着各種顏色的呼啦圈，她對顏色鮮艷的呼啦圈也感興趣，想拿走，我說：爸爸沒帶錢，明天讓媽媽來買，跟媽媽說買呼啦圈，減肥。回家后，她果真跟妻說：媽媽，呼啦圈，減肥。妻一臉愕然。出了文具店，她轉身進戶外店，伸手去扯擺在架上的皮帶，把皮帶頭翻出來看，一會兒跑去摸掛在架上的襯衣，服務員開玩笑說：壞了得賠哦。她立刻接話：賠啵。語調拉得很長。她哪裡懂得賠是什麼意思。邊說邊繼續東扯西摸，我只能抱了出來。

　　回家路過一家小吃店，店前人行道上擺着一張桌子，幾個年輕人圍桌而坐，旁邊立着三四輛電動車。陽陽在前面領路，大搖大擺，雙臂甩的很開，路過電動車旁邊時，不知何故，一輛電動車突然叫了一聲，陽陽立馬說：什麼叫？聲音稚嫩而悠長，惹來桌邊的年輕人啞然失笑，齊聲和道：什麼叫？

　　回到小區，重複着每次都做的遊戲：追影子。我走在前頭，陽陽跟在後頭，影子一大一小，她先轉身一圈看自己影子在哪裡，然後卻跑過來踩我的影子，踩到了就咯咯地笑。影子隨着路邊的燈，忽左忽右，忽前忽後，時淡時濃，我在前面跑，她在後面追，有時卻找不到影子在哪裡。十點鐘的小區已顯寂靜，路人稀落，路燈寥寂，各種蟲聲此起彼伏。就這樣，一路跑、一路追，回到了家。

　　這就是我們的散步，小小的快樂，細細的幸福，碎碎的感動，如同淡淡的花香，也許便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