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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屁股貼冷板凳

手機:M版  分類:亂彈八卦  編輯:小景

  熱屁股貼冷板凳

  序:這個世界為什麼會有批判家?我是說,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批判這個世界與這個世界上的人的批判家?之所以有批判家,肯定是整個生物系統中有哪個環節出了什麼錯,言語犀利的批判家先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其次,才因愛成恨來用言語譏誚、討伐這個世界,所以我認為批判家沒有什麼不好的。只可惜這個世界對批判家的熱情竟以冷漠來相回應,如今的批判家們便只好用兩片熱屁股貼在冰冷的板凳之上悻悻然神紊。而我一直相信除了這個我們都可以看見的公共世界之外,還存在着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世界,這個世界在生與死的間隙之中掙扎,在不囿於空間的世界虛無縹緲,在時間的盡頭翹首以盼,我相信這個世界存在着這樣的時間觀念:十三月、三十二號、星期八、二十五小時、六十一分鐘、六十一秒鐘。這就是不屬於這個公共世界的世界,也是“孤兒”的世界。

  (一)十三月

  每天在日曆牌上撕下一張日曆,一個月也得撕上好多天。而正是在這個漫長的十三月里,故事的主人公林孤(我姑且喚他為“孤兒”好罷)日復一日地從家中的客廳望向窗外那個冰冷的板凳,再走到前院的冰冷板凳前坐下,目光獃滯地從窗戶外望着屋內,就是這兩種狀態,在這個漫天飛雪的十三月循環上演。

  這個固定在前院的長條板凳是孤兒去世多年的父親生前的傑作,孤兒此刻坐在這個冰冷的板凳之上,屁股得不到一絲兒溫暖的回應,還好,這板凳孤兒的母親生前坐得多,只是她如今不坐在目下罷了,這就是生死輪迴的意義——在你還未來到這裡前,已經有人先你而來到這個世界,嘗盡了生活的辛酸痛楚。

  從十六歲的孤兒眼中,誰都看不出一個男孩與生俱來的堅毅,畢竟,在那個房屋之內,剛剛逝去了孤兒生命中最愛的一個女人。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它不可能讓你同時享受兩項特權——譬如生命和愛人不可能同在。這說明,在你這輩子最愛的那個人活着的時候,你就不可能看清她於你生命中的意義。就像是給一個高度近視者提供一個恢復視力的方案,雖然略帶隔閡與虛假,但你給他配一副眼鏡確實算是一個不錯的方案,但比起這個,讓他配合儀器堅持多做一些恢復視力的工作,讓他從自身根本上解決看世界模糊不清的問題顯得更為迫切一些。你讓近視者享受以上任何一種福利都算是你的功德,可要是兩種方案雙管齊下又會是個什麼結果——讓一個恢復了正常視力的人戴一副高度數的近視眼鏡,總不太合理吧?

  孤兒就是這樣,以前,他從來都沒有珍惜過一大早就在眼前的這所屋子裡為他燒水喂葯的母親,而今母親終於撒手人寰了,他才學會憶起母親的諸般好,就是這樣,孤兒坐在前院冰冷的板凳上,像看電影一樣四下無人地盯着眼前的房子。若不是他真的看得見些什麼東西,他定是不會這般決絕於此作為,孤兒在前院板凳上果真看見了一些東西:

  由於先天性的哮喘,孤兒不得不以藥物來維繫不見天日的生命,那個給了他生命,並且幫他維繫這條命的母親,天一大亮就起來煮開水,水煮開后,她將開水倒進一個大碗,再讓開水在這個大碗和另外一個大碗之間反覆來迴流淌以散熱,水從冰冷到火熱,再由火熱降至溫熱,最後一併隨葯灌入孤兒的腹中。而孤兒的生命,僅靠藥物來維繫身體是斷然不夠的,他得找到他精神上的慰藉,只有身體和精神一併強大起來,才讓人有活下去的勇氣,而讓孤兒的精神重新振作起來的,便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他所愛之人——雪兒。

  雪兒與孤兒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再一起讀完了九年的書,在孤兒的眼裡,這個漂亮大方,芙蓉如面柳如眉的雪兒便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將是自己精神世界的全部意義。二月的寒冬,為了討雪兒歡心,孤兒向母親發起了雷霆大怒——我要一雙漂亮的女士手套,於是孤兒的母親便在二月天用那雙枯葉般布滿皺褶老繭的手,顫顫巍巍地織起了一雙漂亮的手套,一雙戴上手上的手套,終還是換來了雪兒踮起腳尖獻來的親吻,沒有人會覺得一雙實用的手套換來的不實用的親吻會不值得,孤兒更不會;八月,雪兒說她想吃桂花糕,孤兒便勒令母親搖下了前院僅有的一顆桂花樹上所有的花朵為雪兒做桂花糕,素以賞桂花為主要生活節奏的母親二話不說,在前院下了一場桂花雨,不知是被這落盡的美麗桂花雨美煞了,還是愛上了桂花糕的美味,雪兒對孤兒報以了這個夏天最甜美的微笑;十二月,聽說後山下了雪,下了和雪兒名字一般美麗的雪,準備對雪兒表白的孤兒最終決定帶着這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上山去好好看一場雪,雖然這種大雪天氣對哮喘病人的健康極為不利,但他還是毅然背身離家,一聲招呼也沒有向母親打,便牽着雪兒上了山,十二月底,大雪驟然而至為暴雪,還未及對愛人表白的孤兒牽着雪兒回了村落,十三月初,半隻腳方踏入門前的孤兒,發現了倒落在地的母親,那一雙呼之欲出的大眼睛至死都不瞑目,死死地盯着窗外。終還是人類最原始的本能促使孤兒一個大踉蹌跪在了逝去的母親跟前,淚濕沾胸地抽泣起來:他早就聽說過,自己先天性的哮喘病是具有遺傳性的,在這種對哮喘病人身體極為不利的天氣,他怎麼會忍心把病重的母親獨留家中?

  念及此處,孤兒不覺淚千行,即便是這滿腔沸騰的熱血,也只在自己的身體中流淌着,世界不曾了解過他的世界,幾近昏厥的孤兒復推開房屋大門,來到了母親生前最愛待着的地方——屋內大廳的窗戶前。目下的鵝毛大雪伴着呼烈的寒風吹得更猛烈了!眼前的窗戶被狂風颳得猛烈地一開一閉,孤兒的眼皮也毫無節奏地一張一翕着,而眼睛卻不顧眼皮與窗戶的干擾,巋然而不游神於窗外那前院的桂花樹。你說母親這幾月把滿樹的桂花都一併搖了下來給雪兒做桂花糕,那她平日閑暇之餘,還在這窗前窺探些什麼呢?定不會是這楊花落盡,風凄夜寒之下孤苦伶仃的突兀桂花樹吧?

  孤兒放眼望去,可以出現在視線內的,除了那個冰冷的板凳外,便只有那一條通往後山身處的小徑,看來母親和孤兒一樣,都在這所窗戶下靜候着那個離家的人。

  (二)三十二號

  孤兒的命算是夠苦的了,在我看來,他該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文學家才好。文學靈感來自生活,而恰好孤兒早已被這生活折磨得體無完膚,即使是作為一個哲學家,他寫作的素材,也是足夠了的。

  可孤兒卻還不以為自己過得苦,他相信時間如水,可以沖淡生活中一切的酸甜苦辣咸,更無謂苦痛了,在時間面前,誰都沒必要談及自己那一丁點私房的情愫。

  倒是在孤兒的身邊,有了不少無病呻吟者——要是讓我當這個城市的市長,我一定比現任的市長要......要是讓我有了一百萬,我就......我不就是沒有學歷嗎?要是我的學歷和隔壁的王二狗一樣高,我一定要比他......孤兒記不大清他們說了些甚,因為他從來就不會費心來聽這些人說話。不管社會進步到何等地步,這種人一定不會絕種:他們“做什麼事”都是用想的,卻什麼事都不想去做。他們似乎可以在想象中得到他們想要的一切,可實際上,他們什麼也得不到。

  孤兒年歲雖小,卻深諳此道,暗暗發誓要有一番作為才罷!

  可他不能像自己英年早逝的父親一樣被埋在這座小小村落的煤礦之下,孤兒並不畏懼死亡,只是覺得,實在不必同父親一般的態度去死。人言人死之後靈魂是永在的,父親生前就對自己和媽媽說過——你們就是我的靈魂!而父親不僅是身體死了去,就連他所謂的“靈魂”之一半——孤兒的母親也相繼逝去,虛年以後,他的另一半靈魂也將與世長辭,父親是連着身體一起,亦死了靈魂。這讓孤兒開始忖度起“人死之後靈魂是永在的”這個“真理”。不管這個莫衷一是的“真理”是否成立,孤兒都不可能同父親一樣先妻兒一步殞命,這種不負責任的死亡態度,不該是一個男人該有的吧?

  孤兒決定只身前往城裡,放棄對村落世代敝帚自珍的煤礦的開採,如同千萬個還未成家便先離了家的孩子一樣,走上了一條讓人望之便生畏的山路十八彎,而對這個還未成家便失去了家的孤兒來說,離不離家似乎意義並不大。

  很快,孤兒攜着母親生前拮据下來的不多遺產,來到城裡,初中文化的他來到工地建築隊,望着眼前起伏不定的地基,這個油鍋一般的地方,這個不僅會榨乾年輕人精力,亦會榨乾他們一生夢想的地方。他是不是還沒有覺察到,這些農民工看似波瀾不驚的一天,該是叫他何等的殫精竭慮才熬得過去啊!

  不出所然,出工的第一天,孤兒面對的,便是要將眼前這數十根重達一百二十多斤的鋼管從一樓隻身一人搬到深達數米的地基之下,這裡每個人的工作都是如此——抬着遠比自己體重要重得多且比自己生命貴重得多的材料,反覆於往返之間,即便如此,汗如矢下的孤兒還是因為表現出來的羸弱無力而受到了包工頭的嚴厲呵斥:快點快點,不對,慢點慢點,不對不對,那個新人,你給我小心一點,把這些材料給毀了,賣了你都賠不起!

  “你不要緊吧?來,把你的鋼管分我幾根,我幫你扛。”危難之際,於孤兒面前挺身而出的瘦弱小夥子,他叫阿飛,比孤兒大三歲,卻和孤兒一般的羸弱,而阿飛的體內一定是有什麼東西在支撐着他,不然一個和自己一樣體重剛剛百斤的年輕人,是如何會有這般驚人的體力?即便是在為孤兒分擔了十根鋼管的情況下,阿飛工作起來依舊是健步如飛,這讓孤兒顯得極為尷尬,而同為年輕人的朝氣,亦潛移默化地給了孤兒不小的鼓勵。

  一天勞役過後,孤兒取出從家中帶來的小本子,記下了人生中第一天的工資:一百五十元!啊,竟然有一百五十元這麼多!再加上這裡包住宿,還包吃中午的一頓飯,這樣算下來,一個月可以賺四千多塊錢,除去約莫七百塊的生活開銷、八百快的哮喘藥物費用,一個月差不多還可以存下近乎三千塊錢!這個通過透支生命而換來頗為“公道”的工資的孩子,在這靜謐的夜裡,竟然因為這微不足道的事兒而沾沾自喜得夜不能寐,一個關於未來的計劃在這個孩子的心中開始醞釀。

  “阿飛,包工頭說月底發工資,走,咱們一起去要工資。”幹完一個月工的孤兒,此刻就和阿飛站在工地上包工頭的帳篷外,未及阿飛反應過來,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拽過阿飛來到包工頭的帳篷內,包工頭顯然是被這兩隻跌撞的無頭蒼蠅撞得不知所措,倒是孤兒先開了口:

  “包工頭,你不是說這個月底發工資嗎,就現在發給我們可以嗎?”

  包工頭放下手中的撲克牌,與另外幾位牌友唏噓了幾聲,便徑直朝孤兒走來:

  “我說月底三十二號發你們工資,這個月並沒有三十二號啊!你叫我怎麼給你發工資?”

  “你騙人,一個月最多三十一天,哪來的三十二號?你看,你一天給我一百五十塊,這個月我做了整整三十天,你得付我四千五百塊。”孤兒貿然語突,復以據相對之,顯然是受盡了包工頭無奈之措的委屈。

  “行了,孤兒,咱們這兒拖欠民工工資是固有的事兒,包工頭說哪個月有三十二號哪個月就有三十二號,咱們專心等着就好了,運氣好點,這兒半年會發一次工資!”阿飛在孤兒一旁耳語道。

  孤兒一廂光顧着生氣,半晌都無語,周遭亦是無聲,這眾人皆沉默着,而下便只聽得見這不像是個人的包工頭的聲音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年輕人,莫着急,回去耐着性子等吧!不對不對,今天的工還沒有做,你們就別忙活着回去了,先去趕工,去趕工哈!”包工頭推過孤兒寫有“700、800”生活開銷的小本子,頤指氣使道。

  委屈才是驅人奮進的最大動力,受盡了委屈的孤兒,深吸一大口氣從工地跑回了村落。

  這一個月來,孤兒改變了不少,時間就是這樣的,總是可以用很奇怪的方式改變一個人:比起時間讓你長高了、長壯了這些物理變化來說,你在用努力實現着夢想,而現實卻還予你絕望這個時間發生在你身上的化學變化才更叫人不可置信。

  還是坐在那個前院的冰冷板凳上,孤兒死命地捶打着冰得徹底的板凳,隨手掏出了那個記載着工資的小本子,撕得粉碎。他就這樣一個人在冰冷的板凳上坐了許久,那個在深夜裡醞釀已久的計劃漸趨完整了起來。

  (三)星期八

  人如果沒有因為絕望而衍生自殺的念頭,便會為活着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而孤兒那醞釀良久的計劃,便是他為自己可以好生地活下去而找到的合適理由——他得帶雪兒離開這裡。

  因為村內常年以開採煤礦為生,所以村民們不得不擴大生存的地域,雪兒的家雖與孤兒的家同屬一個村落,卻隔着一座大山、兩條大河。為了越一座山、渡兩條河而抵達雪兒的家,孤兒身下的的兩條腿硬是走了整整的一天。

  來到雪兒的家門口,如往前一般,窗前依舊是雪兒於案頭筆耕不輟的背影,孤兒以為,憑雪兒的才學,是不該淪為這深山中的囚籠之鳥的,她該得到對得起她才學的工作,最優秀的一類才女才該擁有文藝類頭銜的工作,憑什麼憑雪兒的才學不行,而那些迂闊之輩卻可以安穩地坐上文壇北斗泰山的位置?望着雪兒的背影良久,孤兒方才豁然開朗:若是所有行業都讓最尖端的那一類人所控制,這個世界會變成個什麼樣子?如果這世界的廚師都是御廚級別的手藝,那我們記憶中兒時放學於路邊小排檔大快朵頤的記憶便只得在史冊上窺見得到了;若是讓那些恪守成規、一絲不苟地遵循孔孟哲學的學者們來做老師,估摸着那些個性張揚、特立獨行的學生便會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滅絕;倘若如今以情面三分、法制七分的原則斷案的法官們被那些按部就班地看書斷案的法官所代替,那如今人權制的社會便真成了人人夜思所想的“法治社會”了。

  雖然說是這樣說了,可若真要雪兒一輩子禁錮於這座黑不拉幾的深山裡面,孤兒是於心不忍的。平日里生性靦腆,和雪兒的父母連照面都不敢打一個的孤兒,如今卻不知是從哪兒來的勇氣,竟然斗膽進門強拽起雪兒,不明就裡地往自己的家中跑去,孤兒是昨日夜裡出發的,今兒一大早才到雪兒家,如今又是一大早就牽着雪兒,到了傍晚才回到了家。

  可人就是這樣的,往往就是那些看起來生性靦腆之人,做出了這個世界上最為瘋狂的事。這世界總有人做出了不為尋常的事兒,其實這才是這個世界運作的常態,它從來不會按規矩辦事兒。

  我在街上看見那些穿着制服的人做着同樣之事,便這樣想着:這世界上的人皆活於這四種狀態之中——不同的人每天做着同樣的事;不同的人每天做着不同的事;一個人每天都做着不同的事;一個人每天都做着同樣的一件事。而如今四分之三的人都活在幾率為四分之一的“一個人每天都做着同樣的一件事”狀態之中,正是這種要命的生存狀態,不知把多少人整整的一生都禁錮於四面碰壁的桎梏之內。孤兒便活在這不幸的絕大多數之列,他對生活的絕望絕不單是延綿一天兩天的,每天做着反覆之事——絕望,的孤兒,如今終還是抵死衝破了這不可一世的生之桎梏,畢竟,人活着,即便是在絕望之中活着,也該在絕望中不假思索地希望着才好。

  回到家裡,孤兒拽過同自己小跑了一整天驚魂未定的雪兒,一把將其按倒在前院的冰冷長條板凳上,氣喘如牛地問道:

  “雪兒,你願意和我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嗎?你是願意的,對吧!我現在可以賺錢了,我可以養你了,咱們一起去城裡......”

  “你神經病啊!誰要跟你去城裡啊!你大老遠地把我拉到這裡來,就是為了和我講這個?你無聊不無聊啊!以前你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為人還挺踏實的,如今會賺錢了,吃飯吃多了撐着沒事做對吧?”雪兒從冰冷的板凳上輕快地一個躍起道,獨留着孤兒一人於板凳上如坐針氈。

  末了,孤兒費了不小的勁兒才唯唯諾諾道:

  “好吧!你如果不肯和我一起進城,那你就先在村裡等我,咱們要一輩子都好好的,過些年頭,等我賺到錢了,就過來接你,好嗎?”孤兒從板凳上徐徐起身,試探性地問道。

  “我不接受異地戀!”

  “異地戀?異地戀不就是隔山隔水嗎?你看咱們現在兩家就隔了一座山、兩條河,咱們還不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過來了嗎?城裡和這裡比起來,無非就是多了幾座山、添了幾條河。你怕什麼?”

  本來這兩人的故事就像一本快翻完的小說,一眨眼的功夫便可以看到結果,而隨着女方無疾而終的大翻臉,卻讓這小說怵然合立,一切又只好從頭開始。

  “那就不是異地戀的關係!我和你不能在一起,不是異地戀的關係!你說現在一個女孩子結婚,男方哪裡可以連一套像樣的房子都沒有的。”雪兒且說著,且看過這前院后顫顫巍巍的老房子,一陣不寒而慄道:

  “我現在都不知道你以後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所以為了我們各自的將來負責,我什麼都不能答應你!說實在的,你就真得學學咱們村的王二狗,人家那麼高的學歷,還不是在村裡開採煤礦呢!這幾年人家採煤礦賺的錢,都蓋好了一座三層高的小洋樓了!人家拼着命在村落里採煤,你卻不知死活地往城裡鑽,你讓我把自己的一輩子交給你?”

  “採煤?”孤兒談煤色變。

  雪兒繼續語厲道:

  “怎麼,怕死?”

  “雪兒,我如果和我爸爸當年一樣在煤礦里被壓死了,你會為我哭嗎?”孤兒小小的眼睛里噙滿了大大的絕望。

  “不怕死的人,就不會早死,越是怕死的人,就死得越早!”雪兒的話在孤兒心中一字一扣地刻下深淺不一的傷痕。

  “我知道你天生語言上就有天賦,我說不過你,只不過我不想像我爸爸當年一樣,被壓死在煤礦里,導致我和我媽媽後來的生活......”

  “夠了夠了,你不就是懦弱嗎?不就是怕死嗎?還找什麼借口?你是理虧罷了,什麼語言上的天賦,你媽一生你出來,你就會講話了?”

  “閉嘴!你這個賤人,不要說我媽媽的壞話!”這是孤兒這些年來第一次用如此惡毒的語言來攻擊眼前這個被曾經的自己視為摯愛的人,對雪兒以如此的語厲以還擊,不知是不是對他生命中真正的摯愛的懺悔?

  可語出突兀,亦覆水難收,望着正在望着自己的,兩排潔齒錚錚作響的雪兒,孤兒終還是主動交出了話語權。

  “如果我答應等你,我這個星期內會給你答覆的!”言罷,雪兒便踏着一深一淺的腳印消失在了黑夜之下的雪地之中。

  望着這個在自己心中與自己緊緊相擁的女孩於現實之中卻與自己漸行漸遠,孤兒無由地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是她在離開我,還是我在離開她?抑或是我們兩個都沒有動,是這個世界讓我們兩個漸行漸遠了?就像靜坐在不同車廂內的我們,我們一刻不曾挪步地什麼都沒有做過,是這個世界上的某些東西在改變着我們的行動軌跡。

  孤兒又一個人於前院的這長條板凳上坐下,這樣冰冷着、想着。

  曾經聽老人說過,人在白天的時候,全身的壓力都交給了手腳和身體——腳用來走路,手和身體用來分擔體力活,唯獨腦子是自在的;而到了晚上,人卧在床上,全身的壓力便分散於身體的各個部位,尤其是腦袋,高處不勝寒,分擔的壓力尤為之大,所以人在白天里什麼都不會去多想,唯獨是在夜裡,尤愛胡思亂想。孤兒是個特例,白天里想的事兒不少,到了夜裡,更是輾轉反側不能眠:今天明明都已經是星期天了,現在也早已過了凌晨,雪兒今天不是說這個星期內會給我答覆嗎?

  孤兒始終不肯撕下房間內的日曆牌,他知道,星期天之後,決不再允許星期八的存在。

  (四)二十五小時

  世界是一個房子,房子中只有兩間卧室,你住在其中的一間卧室,而除你之外的人便都住在另一間卧室。你要不想人家聽見你的聲音,或者不想讓人家聽見你的聲音,則只需關閉一扇房門即刻,所以我說孤獨這種事,從來都不需要雙方的情感相契合。

  孤兒是個特例,在世人關閉與他交流的那扇門后,他自己亦關上了自個兒的房門。

  先哲所言“赤裸裸地來也將赤裸裸地走”,我不以為然,你說孤兒是帶着絕望來到城裡的,亦是帶着絕望回到村落的,怎的有“赤裸裸”一說呢?照這樣的情況來看,人的一輩子,該是這樣言說頗為合適——你是怎麼來的,就怎麼給我回去!

  畢竟包工頭那裡還有自己一個月的工資,畢竟除了庫存幾個月的哮喘葯之外,自己身外基本無一物,囊中羞澀迫使滿心委屈回來的孤兒又必須得屈尊着回到工地。

  起身離開屁股下的冰冷板凳,孤兒又背離世界,獨自踏上了一個人的旅程。

  而包工頭似乎一直缺少勞動力,又似乎是不必為了給勞動力及時地發配工資,包工頭免卻了周旋資金的抑鬱,眼下多少幾何勞動力,也似乎不必大為之苛細。

  孤兒一如既往地和阿飛在工地上日如一日地勞役着,又是白駒過隙而一月而躍,由於工地上弟兄們揮汗如矢的勞作,包工頭得到了上級分外的認可,似乎隱暗中得到了什麼好處,今兒竟然一改平日味如嚼蠟的工作餐,下令廚子好酒好肉招待了一方部下。

  “孤兒,今天包工頭叫我去他們酒桌上用餐,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就和我一併去吧,你平日里幹活也踏實,雖說年歲不大,但在包工頭的心裡,還是有你的一寸之地而席的,怎麼樣,他們哥倆兒今兒一起喝個痛快?”阿飛從晚餐前的半個小時就這樣一直搗鼓着孤兒。

  “阿飛,你把我當兄弟看,我很欣慰!在我心中,你也不下兄弟的地位。只是我看見那些肥頭大耳的領導我就想吐,你讓我在他們面前怎麼吃得進去呢?這些狗東西,一個個的就知道狗仗人勢,成天看着我們累死累活,他們卻一個個地在一邊嚼檳榔!單是嚼檳榔也罷了,他們有事沒事兒還在旁邊頤指氣使地叫罵著我們,在我眼中,領導在大庭之下說話就像在房間里放悶屁一樣,我遠遠地看着他們,都不用聽他們講話發出的聲響,那一陣惡臭就由是襲來了!你讓我和他們一起吃飯?怎麼不說讓我去死?”孤兒義憤填膺地仰天破罵,這本不激昂的吶喊,在偌大的天空中瞬間消逝得了無蹤影。

  “這樣吧!孤兒,趁着今兒包工頭高興,我們趁勢將他灌個酩酊大醉,再好言相勸幾句,讓他把你這兩個月的工資一併給結了!我知道,你身子本就不大好,每個月光是供葯就得大幾百元,可就算這樣,你也不該掐着肚皮過日子啊!吃藥不吃飯,頂個鳥用啊!”

  工資,工資,兩個月的工資啊!這樣算下來,只要孤兒現在可以得到這兩個月來八千多的工資,餘下的日子,就好過得多了!未及阿飛繼續開導,孤兒醍醐灌頂一般幡然覺悟道:

  “好,好,好!不就是吃個飯嗎!了不起我看都不看他們一眼,一句話都不與他們言說不就好了!不過要工資的事兒......”

  “包在我身上了!”阿飛慷概激昂地應承道。

  飯局之隙,阿飛憑藉自己不俗的酒量,才不一會兒,就把包工頭搖顫於了酒桌之上,見孤兒素來並無相語於包工頭的意願,阿飛便於酒桌上掀起了頭:

  “包工頭啊!聽說上面對您這次所交接的工程頗為滿意啊!甚至是市委書記,在今天的大會上面,都點名稱讚了您好些時候呀!我看包工頭您蟾宮折桂之日不遠了啊!”先是這囫圇一番的糖衣炮彈,便把本然醉生夢死的包工頭攪得更是天花亂墜了,受盡酒精的迷醉,包工頭一語當擊道:

  “哎呀!你說咱們阿飛在這工地上做事兒果真是屈才了呀!這小夥子做事踏實得很,從沒給我打過馬虎眼,大伙兒以後就照着阿飛學,照着阿飛學,哈哈哈!對不對,對不對,照着阿飛學啊!這小夥子我看好他!有前途,有前途啊!”

  “您這是說的哪裡話!若不是平日里受盡了您的恩惠,大伙兒哪裡來的力氣幹活啊!只是照我說,如果您要是有些活動的資金的話,何不把咱們這新來的小夥子孤兒的工資先給他結了啊!這新來的孩子就是該受一點您的恩惠,這樣他才好知恩圖報呀!”阿飛巧舌論道。

  整個談話的過程,孤兒都目不轉睛地盯着包工頭通紅的雙眼望之欲穿,眼見包工頭隨即的回頭一瞥,倒讓這個生性靦腆的孩子猝不及防地低下了頭。

  “也對也對!還是阿飛有些見底,好吧,明兒一大早我就給孤兒結算工資,還有阿飛的,也一併給結算了,作為獎勵,這小夥子做事踏實,踏實!”言罷,阿飛與孤兒相視一笑,人生中的第一筆工資,就快要到賬了!

  喜出望外的孤兒一連在酒桌上喝了近乎半斤白酒,不勝酒力的他才不一會兒就醉得一塌糊塗,倒是甘之若飴的酒菜,不時地將這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滋潤得醉暗之中亦是笑逐顏開。

  末了,酒席散場,孤兒於酒醉之下迷糊地問道阿飛這樣一個問題:

  “阿飛,方才酒席散場過後,包工頭說過幾年就讓你坐他的位置,這是真的嗎?為什麼包工頭會如此地看好你呢?”

  “孤兒啊!你還是太年輕了些,永遠都不要相信人家對你的任何‘承若’!不過以你的閱歷,輕信別人的話也很正常。就算是那些貧民窟里餓得前胸貼後背的男人,看見了眼前飄然而過的摩登女郎,也都會對之望眼欲穿的,畢竟極具誘惑力的東西,蠱惑的不僅僅是些尋常之人!像你們這些初涉世事的娃子,就只顧着看美女,都忘了自己是身處貧民窟呢!可我就知道,這個世界,她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你還太小,過幾年就明白了。”阿飛分明還欲傳及些什麼經驗給孤兒,一瞬間酒醒,便只得落個欲語還休的尷尬地步。

  孤兒不大明白,為什麼人眼中看見的都是摩登女郎和貧民呢?如今,似乎只有不同尋常的天之驕子和有着異於常人的痛苦經歷的累累之人才可以受到我們這些平常人的關注,而我們這些平常之輩,卻難入人之法眼,所以孤兒如今再看這世道,卻是不大正常的!生活的箴言究根結底,得落實到吃飯這種小事上,山珍海味、大魚大肉吃不了幾天便膩了,還是五穀雜糧,才吃得長久啊!

  受盡了酒精的蠱惑,孤兒此時眼中的世界分明是相互顛倒着的,可就是這顛倒着的世界,卻這般真實地出現在了自己的眼中。孤兒感到揪心、無助,又無需與身旁的這個男孩多說些什麼,這是兩個極為默契的男孩,阿飛默默地攙扶着顛沛中的孤兒,而孤兒,便有意默默地將臂膀中的這雙手夾得緊緊的,而這兩人各自的那扇大門,卻門不閉戶地開敞得老大老大......

  你說這門戶開得久了,並不代表那些路不拾遺的人就會變多。

  第二天一大早,包工頭果真兌現了承若,把孤兒兩個月及阿飛這半年來的工資都一併發了下來,也正是包工頭於承若的兌現,似乎很輕易地就推翻了阿飛昨晚對於“承若”的見底。

  “孤兒,我和你說個事兒!”還未及錢在手上捂熱,孤兒便得忍受千金散去的譏誚。

  “是這樣的,孤兒,我現在急需要用錢!就我的工資而言,還差約莫一萬塊,我是說,我想向你借錢!就你手上的這些錢,借八千塊給我好嗎?我二十四小時以內便如數還給你!”阿飛此刻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種催人奮進的力量!孤兒相信,這力量同樣也驅使着這個同自己一樣骨瘦如柴的少年在工作中展現出了不同尋常的精力,孤兒並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竟有如此的力量,但如今阿飛向自己許下了承若——二十四小時內如數歸還八千塊錢。對於承若,孤兒今天就吃過了一次甜頭,對眼前的這位兄弟,孤兒也便無了大多不借錢的理由。

  “好吧!你拿去吧!”孤兒留下了這幾天的葯錢和飯錢,餘下的八千塊錢,便一併交到了阿飛的手上。

  而阿飛借錢的原因,是孤兒在二十四小時之後方才得到的,阿飛借錢過後的這二十四小時之內,孤兒心頭似乎並無太多抑鬱,不管怎麼說,這錢總是比在包工頭手裡要叫人安穩得多。可就是在這二十四小時之後的一個小時,孤兒得到了全部的真相:

  阿飛與包工頭以及工地上的眾多工友平日里都是以賭博為生,打工只是一個噱頭!這些人之所以平日里有着使不完的精力,也都是受他們平日里所朝拜的賭博而賜——倘若一個人在精神上有所寄託,那麼他的身體是不會輕易被打垮的!望着警察局裡的包工頭、阿飛及幾個因賭博被抓的工友,孤兒得到了阿飛對自己所借八千塊錢的這樣一個承若:這個世界總會有革命者站在舞台之上,你以為如今舞台上的革命者便是這世間永遠的主宰?你的這番愚見,也便是先前所有革命者和台下觀眾的愚見!但這個世界最有魅力的地方,便是她慣於不守規矩,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少革命的人,因為台下的觀眾,就是下一代革命者的進備軍!你說就連這個世界的進程都有這麼多的不確定因素,還有什麼是永恆的呢?財富肯定不會是!我窮了差不多二十年!我肯定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變成有錢人的!這次賭博被抓了,過幾年我就出來了!等我出來后我再賭,總有一天我會贏的!你的八千,我變個八萬給你!

  阿飛與工友們賭博涉及金額之巨大,讓他們受到了法律嚴厲的制裁,怎麼說,孤兒的那八千塊,也得五六年後才有着落。而人生就是如此的戲劇化,就在這二十四小時以外的這一個小時內,孤兒與阿飛的友誼,也徹底玩完了!

  (五)六十一分鐘;六十一秒鐘

  孤兒早已決定用這一個小時的時間來與阿飛割袍斷義、劃地絕交。也正是在孤兒準備憤然離去之遭,阿飛與自己昔日於生活之苦痛中相互提攜的情境復歷歷在目,不可拂去。

  有道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哪裡知道愛情如此,友情甚然!孤兒就像深陷了友情之漩渦一般,在這友情苟延殘喘的最後一小時,竟然還讓其死灰復燃!本來是六十分鐘就可以瀟洒地解決的問題,如今竟然還多花了一分鐘來緬懷與躊躇:阿飛與自己是什麼干係——兄弟啊!是可謂知己的生死之交啊!若沒有阿飛昔日的循循善誘,孤兒那顆與世隔絕之心,是再無面世的念頭了罷!人的心一旦死了,就甭提“信仰”一詞!沒有信仰的生命,豈會和死亡有異?可阿飛對自己做了什麼——他違背承若,玷污了他們之間的友誼!這就是孤兒如今蹣跚於此的偌大問題:是友誼重要,還是謊言更具有威懾力。又或者說,孤兒與阿飛之間的友誼,經得起如今謊言變故的風雨如晦嗎?

  念及此處,一分鐘的躊躇剛剛過去,六十秒過後的一瞬間,孤兒體內的一陣窒息之感襲上前來,就是這持續了僅僅一秒鐘的窒息之感,徹底地結束了自個兒先前持續了六十秒鐘的舉棋不定,在這六十一秒的茬兒,孤兒對那個在第六十一分鐘躊躇不定的自己說:現在得趕緊找葯抑制住自己欲發的哮喘病。若是沒了生命,事關友誼的問題,便與自己無了大的干係了!

  末了,深陷友情漩渦的孤兒出現了如今的情況:孤兒還是孤兒,自己一點沒變,漩渦也還是漩渦,亦無任何變化。孤兒還沒有落到被漩渦吞噬掉的地步,漩渦也絕無消失的意思。深陷絕境的孤兒卻明白了很多人需要花去不小年歲才可以明白的道理:人若不與這世界有着任何交流,其結果便註定是死亡!就像如今氣喘吁吁的自己,若不是與這世界有着呼與吸的溝通,自己不知道死過多少回了!

  孤兒決定姑且把自己與阿飛的友誼深埋心底,就像自己昔日與雪兒的愛情、與母親的親情一般,這是自己與這個世界有着的唯一聯繫。

  如今工地上帶來的葯早已服盡了,為了及時地找到葯,孤兒只好風餐露宿地趕了近一天一夜才到了家,身上僅有的幾百塊錢還得留着下幾個月用,為了節省交通費,孤兒便在這跌宕的偏僻村落之中近乎手腳並用一般地顛沛着。

  終於還是到了家,好不容易匍匐着爬到了家中的前院門口,孤兒呼之欲出的哮喘突然發作,倉促的呼吸之中毫無均勻地吞吐着孤兒與這個世界所剩無幾的交流,這索命的呼吸導致的血壓差讓孤兒臉部被血壓漲得通紅,臉上布滿着幾根螞蝗一樣的青筋,貪婪地吞噬着這塊血流之地。孤兒的五官尚未到面目全非的地步,只是張得偌大的眼睛和嘴巴在這五官之列顯得太不協調。痙攣之中的孤兒爬上前院的冰冷板凳之上,試着緩和呼吸,試着與這個世界多做一些交流,試着回想起眼及之處清早晃蕩杯子貪涼開水為自己喂葯的母親、在此處讓自己懂得了什麼是愛情的雪兒、以及從這裡出發,找到了唯一的朋友阿飛。

  此時的孤兒,分明是陷入到了感情漩渦的最底層,人世間最美好的三種感情——親情、友情和愛情卻給了自己一記響亮的巴掌——孤兒如今不幸地失去了擁有任何一種感情的機會。而急促的哮喘又像一隻鐵拳一樣痛擊得孤兒腹地受挫。最要命的,卻是這一記巴掌和一隻鐵拳竟然同時合力,一雙大手死死地掐着孤兒無縛雞之力的頸脖,窒息之感,從未像這般猛烈地禁錮着他。我們方外之人,看到的是被漩渦吞噬掉生命的孤兒,而孤兒自己的眼中,卻只有天旋地轉的太虛幻境,這就是作為人最大的悲哀——你永遠都沒機會看到自己死去的樣子。

  遠遠地望向這個垂死於那條冰冷板凳上的孩子,那即將與這板凳變得同樣冰冷的孩子的屁股,我就一直在想這樣一個問題:這個關於孤兒的故事,是否真的如我寫得這般真實地存在過?曾幾何時,我應該是見過這個孩子的,可又實在是道不清具體的名諱!但這孩子卻給了我莫大的啟示:批判家不是不好。只是我覺得,我似乎不大有必要為了這個莫須有的孩子而過多地碰擊這個真實的世界,但一廂情愫繼而湧上心頭——到底誰才是真實的?說實在的,這個我還真的說不大清白!但所有的批判家於生命深處,都將面對這個問題:這個世界若是因你的批判而變成了你想要的樣子,人與人之間充滿了愛,每個生命個體都不再顯得孤獨,甚至每個人都成了天之驕子,那我倒想問,要你(我)這種“廢物”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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