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橋下——他的家

　　兒子學校大門正臨街，學校門口出了幾起交通事故后政府才修了座天橋，方便學生安全出行。我家就住在二橋頭與學校斜對面的財政大院里，原來習慣了接送兒子，現在有了天橋我只要有時間還是要去送他看着他上橋下橋進校門。

　　靠校門口那邊的天橋下“住”着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漢，不知是那兒的，聽說他高考只差二分，落榜后就四處漂泊，找到了現在這處居所安了“家”。老人看上去還清楚，也算乾淨，當然這得益於他的勤勞與一些好心人的幫助。

　　白天他總在學校附近撿破爛，有時在稍遠的地方也能見到他弓着的身影，一手提袋一邊四處張望找尋目標。他的家當越積越多，擺放得非常齊整：包裝紙碼成堆；塑料瓶連成串；舊書報紙放在他睡覺最內的那頭。晚上他就躺在那裡悠閑地睡大覺，不過一有響動他還是要起來轉轉的。偶爾碰到他吃早飯的時候，有學生將吃不了的小籠包往他碗里送，他抬起頭報以一笑；有些上了年紀的婆婆給他三兩元錢他也憨笑地接着；旁邊賣小吃的攤主也時不時給他兩串小燒算是對他晚上義務看攤的回報。但他想吃飽飯就要靠自己撿破爛掙錢了，好在天橋那端正對面就是一家收破爛店，店主對他倒也關照有加，從不扣稱，有時直接到這邊來裝車，價錢不打折扣，這是我跟店主攀談中得知的。

　　去年十月底的一天清晨，我送兒子出門一邊看他上天橋一邊等公交車去上班，突然發現天橋底下圍着七八個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兒子在天橋上停下來站着觀看，我橫穿馬路向他打手勢示意快去上學，順便走過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其中一個穿制服的對着撿破爛的老人指手畫腳，口中吼道：“限你十分鐘將你的東西清理乾淨趕快走人，否則我們用洒水車沖。”老人低頭在撿散落一地的家當，估計是這群人剛才的傑作。

　　另一個穿制服的說：“今天省委書記要來視察一河兩岸工程進展情況，縣政府要求我單位清道別給我們抹黑。”

　　這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七嘴八舌起來：有的直打嘖嘖；有的說別欺侮一個叫花子；有的說什麼社會啊可憐的老人沒找政府養老反倒來找他的麻煩……沒有一個是跟穿制服的幫腔的。

　　又一個穿制服的一手叉着腰一手舉過頭頂不停地指指點點，理直氣壯地對圍觀群眾大聲喊：“我們是城管執法大隊，我們不管養老，那是民政的事，大家別妨礙我們執法，快讓條道他不搬只好我們動手了。”聽了這話，周圍的人沒有一個出聲，都站在原地不動。

　　大約僵持了兩三分鐘，圍觀中一個老者不快不慢地說：“你們執法不錯，如果這位老人影響了市容市貌讓省委書記看到了，正好也反映了我縣的實際情況嘛。他也是中國公民，以前只要是上面來人就整車整車地將叫花子往外地拖隨便扔不管死活，湖北的拖到河南，河南的拖到安徽，全國一個樣，什麼時候是個頭啊？”老者吸了口煙接著說：“現在中央總講改善民生，說什麼國力增強，我看連最起碼的這些弱勢群體的生存都沒有解決，還去談其他有何意義呢？他們好歹也是爹娘生爹娘養的人啊！位高權重的看不見，看得見的解決不了問題，底下的只重政績欺上瞞下報喜不報憂。哎……”邊說邊擺頭長嘆一聲。

　　“我們這群人站成人牆擋住不就成了，書記大人什麼時候來啊？我們列隊等着歡迎他。”人群中一個聲音傳出來。大家紛紛表示贊同，反正總是要接孫子左右是個等大夥就這樣……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我發自內心由衷地感到高興，儘管我也是一名國家公務人員，也嘗到過執法受阻的滋味，但我們的執法對象都是偷漏國家稅款貪占蠅頭小利的奸商，與這位老人有着天壤之別是無法比擬的。那天省委書記來視察，根本沒從這邊過，長長的車隊從二橋向北拐彎一溜煙去了。

　　日子依舊，天氣變得嚴寒，天橋全部是用鋼板焊接而成的，冰冷堅硬，老人的冬天更不好過。在幾次夜晚回家的時候，買了兩袋兒子愛吃的達利圓小麵包，順便搭上十元錢，輕輕放在老人的身邊，不去驚擾他的夢。我能做的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