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事物進入我的眼睛和內心

　　一切的事物進入我的眼睛和內心

　　姜靜瑋

　　▲村莊啊，村莊

　　桃李花開

　　鳥語花香之下的村莊

　　簇簇草房撐起貧窮

　　灶火向前

　　階梯式的孩子端着排着隊伍的碗筷

　　筷子一致指向同一個方向

　　菜多飯少，飢腸轆轆響動

　　村莊啊村莊

　　窮苦奶大的男孩女孩

　　氣質的堅韌覆蓋英俊的面容

　　對村外的來客

　　眼神不屑一顧又偷偷地

　　打量

　　村莊啊村莊

　　牽痛我的淚水和心臟

　　▲給友人

　　父母雙亡的人，在思念里晃動

　　父親溫和的微笑

　　母親遺像的慈祥

　　一併歸入：花開花落

　　漠然，微笑

　　在陽光之下熠熠閃爍

　　冬日坐在爐前

　　嗑着葵花子，品着茶

　　綠色的葉片在哀樂里

　　飄

　　落

　　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看着地面

　　淚水拱破寂寞

　　從優傷中

　　掠過

　　▲致她

　　也許過不了多久，當我們分開

　　超我的思想，聲音和容貌

　　權貴，氣質和教養

　　把你帶回到我曾和你有過的話題

　　並且遺忘

　　你對我熱誠的記憶

　　我走進杜鵑花林帶

　　渾身感受

　　溫馨，寧靜，恬然

　　但我離開之後

　　別人將我對美的感受

　　帶入他的生活

　　而杜鵑花的繽紛燦爛

　　將隨花期飄落

　　▲致亡人

　　亡人沒有死

　　我活着

　　具有他的形體，聲音和思想

　　死去一個人

　　我活着

　　他就沒有死

　　死去了我

　　活着的人的形體，聲音和思想

　　也就成了另一個我

　　超我靈魂的亡人

　　死了之後

　　我就無法活得完整

　　▲歌者

　　握住話筒

　　優傷或激越

　　由丹田向外傾倒而出

　　自己空了的時候

　　淚水和另一個人

　　站在歡樂和痛苦的背後

　　沿着曲曲彎彎的路

　　盤旋到高空

　　當沒有水和山的時候

　　握住的話筒

　　沒有迴響

　　▲都市生活

　　縱橫交錯的街燈和語言

　　白天和夜晚

　　微笑，點頭

　　接受讚美與冷嘲

　　當人群散去

　　我和燈光

　　流落街頭

　　請看着我

　　城市裡沒有月亮

　　拐彎抹角的街燈

　　把月亮

　　冷落在拐彎抹角的夜空

　　井邊的樹

　　懸挂的葉片

　　自我心中

　　落入華麗的舞場

　　我貼耳傾聽

　　呼吸

　　猶如銅板落地發出鏗鏹的巨響

　　都市裡的人

　　用錢買不到

　　鄉村的寧靜和天空

　　月亮的明亮

　　▲一隻槍

　　獵人用他手裡的槍

　　對準森林上空的鷹

　　忽然飛去一顆鉛彈

　　兇猛的翅膀撲騰一下

　　離開了同它一起的翱翔

　　進入狂歡

　　人們吃掉了天空的一次飛翔

　　一隻槍

　　創造了一個方向的悲劇

　　一隻槍

　　天空又減少一次勇猛

　　▲魚

　　生活在清澈透明的水裡

　　永遠逃不出自己的命運

　　魚想飛到天空

　　飛到大樹或者象鳥一樣

　　俯視扼殺

　　但魚畢竟是一道味美的佳肴

　　我凝視着魚

　　在一個小小的魚塘里

　　我也成了一尾漂流不動的魚

　　▲風吹麥苗

　　看見的陽光和看不見的微風

　　輕輕拂過一個季節的辛勤

　　坐在麥子之上

　　我看見

　　汗水在春天長成了翠綠色

　　心愿就要抽穗了

　　一片接着一片

　　風吹麥苗

　　麥浪向一個方向翻滾

　　這很會使我想起一把鐮刀

　　弓腰收割麥子的姿態

　　▲坐在山坡上

　　麥子和豌豆花圍繞着我

　　太陽和清新的空氣圍繞着我

　　坐在春天的懷抱里

　　心神曠逸，把糧食張望

　　目光坐在微風裡

　　一些鳥聲風聲絡繹而至

　　過來！吆牛耕耘的喝叱聲

　　從稻田裡

　　一疊一疊地堆上來

　　幻覺也從山下堆出一道金黃

　　我必須飽讀詩篇

　　用糧倉佇藏

　　▲陽光中的鷹

　　飛動的時候

　　周圍的陽光

　　也顫動起來

　　鷹向前疾速飛翔

　　它的身影

　　在溝壑野澗晃動

　　鷹在獵人的槍口之中

　　栽了下來

　　大地上，再也不見博大的身影

　　晃動！

　　▲樹蔭下對弈

　　坐在庭院的樹下

　　陽光和空氣

　　從葉縫裡蔭翳而下

　　兩雙眸子盯住一盤棋子

　　將戰爭

　　搬到門前的樹下

　　齊聲喝采!圍觀的消遣

　　坐在一天勞動之後的椅子

　　遠離茶餘飯後

　　那些樹梢上的白雲和鳥叫

　　也來觀戰

　　突然聽到一聲炮響

　　驚慌的人們看見

　　古代的君主征伐和近代的戰亂

　　又在笑聲中重新開始

　　▲和語言交談

　　坐進這些瓷磚結構的小屋

　　看見一些詞

　　圍坐在我周圍

　　等我再將小屋重建

　　漂亮已失去它應有的意義

　　和語言道別

　　又和語言接近

　　▲九個之外

　　我站立在不到兩碼的寧靜之內

　　對着你的臉和眼睛

　　我是十個人之中的一個

　　如果九個是一個樣

　　我就是另外一個人

　　我總是開着玩笑

　　把火焚燒過去又焚燒過來

　　玩世不恭終於燒着了自己

　　擔著一擔清澈的水

　　卻澆滅不掉戲言

　　我站立在不到兩碼的寧靜之內

　　又想着了你的臉和眼睛

　　我是十個人之中的一個

　　如果九個是一個樣

　　我就是另外一個人

　　至今仍在把你

　　想念

　　▲杜鵑

　　從空中飛落下來

　　不是鳥

　　幽居到讓人意料不到的地方

　　一點鮮血 一針刺繡

　　說著紅的紫的藍的語言

　　含着歌王暗啞的嗓子

　　一陣緊鑼密鼓

　　情態，冠群花之冕

　　堅硬骨頭之上的鳥呀

　　展開啼鳴的翅膀

　　勘破雲天

　　燃燒出的火魂

　　對一方的天空

　　懷念，呼喚

　　▲杜鵑的傳說

　　交媾的影子死亡

　　可愛的女兒

　　分娩人間

　　穿着紅紅綠綠

　　寂靜的原野

　　春風嫵媚

　　燦爛長成一朵朵艷羨

　　絕世獨立

　　懷念總是離不開這些貞潔的骨肉

　　漫天瀰漫的蝴蝶

　　啼血的思念

　　只能將你的面龎

　　羞紅

　　而過去和將來

　　永恆不變

　　▲寫給《徵稿啟事》

　　當詩歌打入經濟市場

　　各家的大小文學刊物

　　包括名詩人未名詩人及文壇商人

　　眼睛齊刷刷地瞄準幾行文字

　　我是積極向《徵稿啟事》投稿的未名作者之一

　　首先閱讀啟事的規則

　　尋覓要多少參賽費

　　要照片和簡歷否

　　至關重要的，看看是否每稿必復

　　在每稿必復的字面下苦熬時光

　　醒悟地感覺到幾元錢的打猴子小費摔水了

　　幾十百把元的推銷款項沒有了信息

　　不得不寫信查一查

　　批條勾着“新遷地此不明”

　　於是想去郵局詢問

　　車費生活費竟比我的訂書費

　　高得還多

　　我不敢再看星星般的

　　徵稿啟事

　　卻又控制不住看了徵稿啟事幾遍

　　我的心臟彷彿是被欺騙剜了一刀

　　無法看到醫生且找不到醫生的住址

　　醫治我的恐懼症

　　▲一切的事物進入我的眼睛和內心

　　立於地面之上

　　我高於泥濘

　　高於地面開出的花朵

　　天底下遍布的果實

　　在植物的血脈里走動

　　一切的事物

　　都給我的眼睛拿着

　　輸送到內心

　　成為加工的食品

　　一切的聲音，一切的靜寂

　　一切生長和不生長的

　　看見和看不見的事物

　　都長在地面之上

　　包括陽光，水和空氣

　　飛鳥，魚和聲音

　　紛紛躲進眼睛的背後

　　一切的植物

　　進入內心安家落戶

　　長出筋骨，血肉

　　長齣兒子，女兒

　　向眼睛方向移動

　　使我眸子越來越受人青睞

　　我的眼睛向一切事物推進

　　所有的花朵

　　以靜止的速度

　　燭照並洞穿我的胸膛

　　使我凝重得低於一切之下

　　僅在上面走動

　　▲窗外的葉子綠了

　　斜依枕頭

　　有光從窗口醒來

　　春天從樹上一走

　　葉子就綠了

　　我在一個小鎮

　　眼睛聽見鳥鳴

　　旋律含在春天的嘴裡

　　一綠一綠

　　從窗戶里框出風景

　　葉子輕輕綠了的時候

　　思念是嫩嫩的

　　關懷也是嫩嫩的

　　▲看見一群苗族女子走過來

　　一群苗族女子

　　向我蹁蹁走了過來

　　裙裾一張一合

　　朵朵百合

　　在風中飄擺

　　一群苗族女子走了過來

　　你的眼睛愛着

　　一群漂亮

　　你的耳朵看見

　　內心的驚慌

　　你的甜蜜聽見

　　跳花節的情歌

　　離開心動

　　說苗語的女子

　　將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失落在我身旁

　　▲某一夜

　　月光落在窗外

　　屋子很黑

　　兩雙目光傾訴心跳

　　四條瀑布

　　掛在彼此內心的懸崖

　　某一夜

　　你誤入無言的天空

　　笨拙的語言

　　觸摸着心跳

　　某一夜的火焰

　　點燃寂寞

　　穿過屋子和屋子

　　穿過一夜又一夜

　　握緊的手

　　再也握不住

　　那夜的月光

　　▲柳葉

　　望着窗外

　　臆想綠了

　　站在你的窗外

　　望着柳葉

　　你望着我

　　就這樣

　　總是望着窗外的柳葉

　　綠了又綠

　　柳葉是否凋落

　　柳葉是否已從窗外移走

　　我不知道

　　▲油菜花

　　清晨的雨水洗亮春天

　　天空格外地藍

　　小鳥銜着陽光飛過頭頂

　　小小的身影撲扇着馨香

　　眸子里的水靈靈站在哪棵高枝上

　　單薄的秋水

　　橫穿往日的失落和優傷

　　為走過去春的今日

　　含情脈脈，因風而歌唱

　　我坐在一片金黃之中

　　落紅的溪水

　　穿過我和菜花的身旁

　　▲給愛

　　愛我深深

　　但我不能說

　　你是母親

　　卻年幼於我

　　你用你的愛

　　吻濕我眼睛

　　愛我深深

　　那夜恨你

　　走路跟蹌

　　跌倒在星星暗淡里

　　▲走失媽媽的孩子

　　走失媽媽的孩子

　　無憂無慮

　　走失媽媽的孩子

　　心中沒有母愛的呢喃

　　獨自在甜蜜的天空下

　　玩耍

　　走失媽媽的孩子

　　戲謔和凌辱會擰得

　　和童年再見

　　▲找媽媽的小女孩

　　嘟着小嘴巴

　　往日吹泡泡的情狀

　　找媽媽的小女孩

　　走路的樣子

　　認真得讓我感覺可愛

　　小女孩沒有哭

　　她小小的身影在高高的天空下行走

　　是誰為了她的走失

　　將她抱回家

　　她才又掙扎又哭鬧

　　哭聲讓人感到是甜沒有悲愁

　　“媽媽，媽媽，你在哪裡？”

　　你是否想到了你的小女孩

　　小小的心事走在長長的路上

　　▲尋找詩歌

　　走得太遠了

　　這條路抵達了迷宮

　　我已經越來越發覺

　　自己遠離恍惚

　　在一堆活生生石頭中間

　　接近孤獨

　　生活與我共同住在一個死胡同

　　打開門

　　出去尋找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