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之間婆婆已經離開我快兩年了。可她的音容笑貌卻深刻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有時，我甚至有些不相信這不爭的事實。也許是快過年的原因，心中忽然多了幾分傷感。回顧起和婆婆在一起的日子，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不知她老人家在另一個世界里是否安好？心緒凄然，不經意間淚水竟濕了眼眸。［一］初見

　　與婆婆初次見面是在她那貧窮的家中。因為孩子多，又是那個特定的年代，婆婆家一貧如洗，甚至炕上都沒有炕席。那時她才四十多歲，當她從屋內迎出來時，婆婆那樸實自然的美即讓我眼前一亮。只見她不高不矮的個子，身材微胖，黝紅的臉龐上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那一頭烏髮在腦後盤了個大大的髮髻，看來婆婆年輕時是比我要漂亮得多的女人。雖然她身上穿的是帶補丁的衣服，卻乾淨利落，一看就是位勤儉能幹的老媽媽。

　　聽愛人講，婆婆一輩子生了十個兒女，僥倖活下來的是八個。那時，山村沒有電燈，想想這一家十口的衣服、鞋子，連同平日的縫縫補補、洗洗涮涮，都要在一天勞作后，待孩子們睡下后，於煤油燈下來來完成，該有多麼辛苦？奇怪的是婆婆的眼神依舊是那麼好，到了老年時依然穿針引線毫不費力，這當然是后話了。

　　婆婆把我這初上門兒的媳婦當貴客待，拿出了僅有的一點兒稗子米做了水飯，還炒了雞蛋、粉條和土豆片兒……。要知道那個年代，山村是沒有細糧可吃的。婆婆做菜的手藝特別好，普通的炒粉條、炒土豆片兒，經過她的烹飪竟然別有風味，以至後來再回家，我常指名請婆婆來滿足我的口福。

　　［二］婆媳情

　　結婚後，我和婆婆的關係一直十分融洽。也許是婆婆很大度、也許我這人拉拉忽忽沒什麼壞心眼子、也許是不常在一起的原因……總之村裡人對我們的評價是“勝如母女”。

　　忘不了，年輕時自己一時大意懷了二胎。盼孫子心切的婆婆，因為暈車走了六、七十里地來看我。當我看見她老人家風塵僕僕地，挎着一籃子雞蛋進屋時，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我的娘親遠在山東，見上一面十分困難。看見慈祥的婆婆，就如親娘在身邊一樣。可當婆婆知道我已經做了人流時，竟然一下子跌坐在床上，兩行熱淚悄然流下，嚇得我和愛人連連陪着笑臉，向她解釋計劃生育的政策。

　　忘不了，我們每次回家探望公婆時，她都拿出家裡最好的東西招待我，臨走時，還大包小綹地拿一堆。儘管那都是她的小園子里產的青菜，不值幾個錢兒。但那是老人家的心意，我怎能不領情？當汽車揚起灰塵啟動時，我分明看見前來送行的婆婆，眼裡含着思兒的淚花，在默默揮手道別。我不忍看她滿頭白髮在風中的樣子，只好別過臉去悄然擦去眼角的淚花。

　　忘不了，公公去世以後，幾個兒女為了婆婆家的幾畝薄地和兩間小房，爭得不亦樂乎。甚至撕毀在我們倆主持下寫好的養老協議，不給婆婆養老度日的生活費。我可憐婆婆的年老孤單，把她僅有的一點兒糧油分給了弟兄們，將婆母接回了家中奉養。我給婆婆搓洗着幾年沒洗的後背、給她買來新衣、天天為她做治療“氣管炎”的偏方。可在農村生活了一輩子的婆婆，不習慣住城裡的樓房，說是不接地氣自己上不來氣兒，還說在家裡太悶，沒地方串門兒……，死活要回鄉下去。無奈我們只好求朋友出車，買好了生活日用品把她老人家送回了那個小山村。

　　從此就過起了心懸兩地的生活，每隔半個月，我們都要為她老人家買上愛吃的雞腿、肘子、豬蹄兒等，回去看看媽媽。甚至我都不捨得給自己買一些吃，因為我們的日子還長着呢。

　　人老了不愛動彈，家裡總是髒得很，被子不曬濕漉漉的，鍋也很臟，沒洗的碗一堆，每次回去幾乎沒有乾淨的碗筷兒。到處是亂七八糟的東西，有時都不知該從哪兒下手為好。可恨的是三妹妹，就住在婆婆家的前院兒，自己的家收拾得潔凈無比，可她什麼時候為自己的親娘刷過一隻碗？愛人管她叫牲口，所以婆婆死後我們也不來往，因為愛人的做人準則是“沒有父母的不交、沒有妻兒的不交……

　　現在婆婆的柜子里，還有一雙為三妹妹沒有做完的鞋子，那密實的針腳是母親對子女的愛啊！可惜後來她老了，做不動了，只好留下了那雙鞋的半成品。狠心的三妹妹，假如你還有點兒人心，當愧疚自己的所作所為，儘快到母親的墳頭去懺悔。

　　［三］盡孝

　　去年三月，婆婆真的不行了，已經不能下地行走。好在我的工作是銷售，這些年來也有了許多固定的客戶，時間寬餘可以有迴旋的餘地。於是和領導講明原委，回到了在瀋陽市郊的那個小山村，去為婆婆做些兒媳該做的事情。沒事時在她身邊侍侯，用電話聯繫業務，有大事時就坐車跑上一百多里，把合同簽定后再返回婆婆家。那時驕陽如火，我真的很累，但一想到病中的婆母，就咬緊牙關堅持了下來。

　　沒給婆母接屎尿時，還怕自己不適應，或許會嘔吐。可真的做起來，一切也就忘了。記得有一次，手忙腳亂的我竟然把她的糞便弄到了自己的臉上……

　　婆婆臨走前就是喜歡吃餃子，什麼餡的都行，可能她一輩子也沒吃過幾次的原因吧！所以我就變着法兒地為她包各種餡兒的餃子。起初她還能吃七、八個，後來一天天地衰弱，飯量很快就下來了。雖然總讓我煮餃子，但一次也就只能喂她一個、半個的，我們知道媽媽真的要走了。那些兒女是指不上了，因為他們的天良早已喪盡。無奈的我們，只好和一直拿生活費的三弟、四弟兩家研究，為老人準備後事。

　　歷盡坎坷的婆母終於閉上了雙眼，回到公公身邊去了。我痛哭失聲，為她的命運、為她的不孝兒女、為了我們的孝心沒有挽留住媽媽的生命……

　　就要過年了，大雪封山枯樹一片，格外凄涼。那孤立山頭的墳墓里，睡着兩位老人——我的公婆。但願他們能在另一個世界里幸福、平安，也願他們能在夢中常回家看看。那兩間低矮的小平房裡，曾經有過歡聲笑語，那破舊的籬笆院內，曾經是我們嚮往的親人團聚的地方。如今，荒蕪的院落和沒人居住的小房，卻只能成為我們對往事回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