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這樣老去

　　萬事萬物就在陽光旖旎和風雨娉婷脈脈溫情的翻曬中變得有些舊了老了。按照時間先後順序播報：成長的煩惱。參照物之一，人類童年時期的味蕾知道好味道就是——甜。我的味覺就是長期處於低層次的，以至於大人在為我好的前提下，強迫我吃苦瓜，說是苦瓜清熱，為此，我吃了不少苦瓜加筷子腦殼的雙重苦頭。再後來，看着比我小不到一個月的表弟大快朵頤的吃苦瓜，我一度甚至懷疑他是為了取悅於大人。再後來我看見他不惜挨罵挨筷子腦殼刻意的在菜碗里翻檢少得可憐的蔥蔥蒜苗魚腥草薄荷芫荽（當時我認為大人們炒菜放那些佐料是最難吃的）吃，我才有些驚訝和不可思議的明白了他是真喜歡，當我也能接受那些佐料的美味的時候，我才徹徹底底明白我那個時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自己死不長進還懷疑人家進步的動機。最為可笑的是十七八歲的我仍然堅守着蕃茄拌白糖的皇帝夢。冷靜之餘，細細想來，蕃茄拌白糖畢竟多了一道酸味，可能跟祖籍山西老陳醋和四川保寧醋的遺傳基因不無關係。再後來到自己也打心眼裡認為酸、甜、麻、辣人生五味更為精彩的時候，我不得不遺憾地告戒自己“你長大了”

　　參照物之二，音樂，準確的說，應該是歌聲，歌聲是如影隨形伴隨成長的最好的老師，儘管我們懂事或者醒事的哪個年代，整天大喇叭（高音喇叭）里播放（灌輸）的不外乎革命歌曲、樣板戲、毛主席語錄歌。幾乎是清一色的高亢、鏗鏘有力的旋律。就跟現在的八零后九零后是在流行歌曲的灌輸下成長的如出一轍。記不得是小學四年級還是五年級的時候，一天，忽然聽到大喇叭反覆播放一個與平時不太一樣的女高音，簡直可以說高得難聽、高得刺激人神經。後來，我終於鬧明白了，那首歌叫《千年的鐵樹開了花》，說的是解放軍用銀針把一個聾啞姑娘治好了，她用歌聲表達來感激之情。久而久之，不再那麼反感，再後來，竟然覺得有些抒情，到最後，不得不打心眼裡承認那是文革時期旋律比較優美的歌曲之一。客觀地說，文革那個年代的稍晚一些時候，還能夠接觸到一些地方戲曲，比如川劇。一看到川劇那緊鑼密鼓半天不見人上台就芯子發緊，一聽到那唱腔拖聲遙遙半天發展不了一段劇情就懨懨欲睡。到一定年齡，隨着時間是積累，忽然有那麼一天，你會情不自禁的哼哼上幾句你過去忒反感的某個地方上的戲曲，等你明白過來你在幹什麼，你可能會三緘其口，就像千里長堤潰於蟻穴，再隔上一段時間，你的嘴就不是你的，就像一個瀝飯的筲箕，防不勝防堵不勝堵，你就會喜不自禁的拖聲遙遙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暈起味來。那個時候，你不得不承認，流行的不一定是好的，但是肯定是年輕的。我應該說比六七十年代的年輕人更早接觸，或者說聆聽到鄧麗君的歌聲（當然是磁帶）。記得那是三十多年前，1979年3月，春節剛過去，剛剛參加工作兩個多月的我，主動請纓，到福建出差，為單位買一台十八英吋的彩色電視機。那在當時的小縣城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全縣絕無僅有的是飲食服務公司一台十四吋黑白電視機，每到晚上是圍得水泄不通。第一站到了福建三明，一個有好幾十戶人家居住的大院子，一對三十多歲瘦骨嶙峋的華僑夫婦接待我們，喝的是功夫茶，最奪人眼球的是小茶桌上放的那款雙喇叭收錄機，在那個年代，對於我們內地人來說是一件難得的奢侈品。更讓人驚奇、拍案叫絕的是那收錄機發出的聲音，我當時的第一感覺，是甜，甜得發膩，資產階級的靡靡之音，剛剛經受十年文化大革命戰鬥洗禮，第一次冷不丁接觸到纏綿悱惻、飄飄欲仙的——仙樂。人都化了，心都酥了。不由自主的聯想起“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後來才知道，那就是當時已經紅極一時的鄧麗君的歌聲。六七十年代以前的人對鄧麗君的歌曲耳熟能詳，但是，八零后、九零后還有幾個人知道鄧麗君，我們就不得而知了。好的東西往往需要時間這把細細的密密的落篩挑剔得有些不近情理的過濾，能夠過來的。經過歲月的磨洗，能夠流傳下來的，肯定是經典的。當你董得、敢於對流行的嗤之以鼻，能夠孤芳自賞曲高和寡的欣賞陽春白雪就像品嘗陳年老窖佳釀的時候，你不得不遺憾的承認你已經慢慢老去，成長、成熟是需要付出大把大把時間這個昂貴的代價。

　　參照物之三，看女人。小的時候，只要是瘦的，就是美的、漂亮的，哪怕瘦骨嶙峋，瘦的製作人體標本不用剔肉不用風乾，直接浸泡藥水就可以，年輕的時候，眼光就有所變化和發展，肥環瘦燕各有千秋，相得益彰。人到中年，眼光更為老道，喜歡有氣質的女人。特別欣賞那樣一句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名人名言或者無名人士的經典語錄：作為一個女人，妳十多歲、二十多歲不漂亮，那不是妳的錯（那是妳爹媽的錯），如果妳三十歲、四十歲還不漂亮，那肯定是妳的錯（意思是，一個女人，爹媽給的資源不多，沒有天生麗質、沒有與生俱來的美麗。妳完完全全可以在後天修來，包括談吐、風度、學識、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隨着時間在你身上慢慢的老去，你會以過去從來沒有的欣喜和細心在意春夏秋冬、花開花落、雲捲雲舒、老葉新芽、魚游鳥啼。你會有了許許多多的感慨，重新審視，你視覺會覺得世間的女子，年輕的都是美的、漂亮的，鮮活的。不是老牛喜歡吃嫩草，是因為老牛隻有吃嫩草——因為牙口不好。這個時候，你是無可奈何花落去，真正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