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悲歌

　　前幾日回家鄉，與母親嘮嘮叨叨閑聊了半天，最後母親嘆息着說：“現在，這兒連麻雀也看不到了！”

　　“麻雀也看不到？”我很驚訝。

　　“你總是來去匆匆的，沒在意，我已好長時間沒看到麻雀了。”母親淡淡地說。

　　歷史上麻雀曾被判為“四害”之一，經歷過那個時期的人說：當時全民動員捕殺麻雀，家家戶戶男女老幼，拿着各種各樣的工具，敲打追逐，使麻雀無以落腳，麻雀們便紛紛肝膽俱裂撲地而亡。但儘管這樣，麻雀沒有被消滅，待得到“平反昭雪”之後，麻雀家族很快恢復元氣，逐漸繁衍壯大了。

　　在我孩童時代的上世紀七十年代。鄉村的田野里，路邊的電線杆上，樹枝上，麻雀常常是成群結隊嘰嘰喳喳歡叫個不停。它們是天空中的最快樂的一個群體，天空也因麻雀而熱鬧而充滿生機。

　　孩童時的夥伴們經常以抓捕麻雀為樂。冬天一場紛飛的雨雪之後，麻雀常常是奮不顧身地衝進柴草房裡去尋找吃食，那時如果把柴草房的門窗一關，麻雀便成了籠中之鳥。孩童可以盡情盡興地撲、抓，麻雀拚命飛竄甚至不停撞牆也只能成為手中物。我曾突發好奇心，抓了幾隻麻雀餵養，但麻雀卻哀叫不停，至死不吃；後來又抓了幾隻小麻雀餵養，但結果是相同的。想不到這小小麻雀，性格卻異常的剛烈，讓幼時的我驚嘆了好長時間，也想了很長時間，世間竟有這樣的鳥！為了在屬於自己的天空中淺淺地、自由地飛翔，麻雀在天空與生命的選擇中默然地餓死了，這是一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鳥，這是一種不得不讓人尊重的“草賤”的鳥！之後我不願抓捕麻雀了，因為它們的剛烈，因為它們對自由的追求。我開始喜歡和尊重麻雀了，喜歡靜靜地看它們覓食聽它們歡唱，它們的生命也同樣是燦爛絢麗的。

　　我不信家鄉的天空中麻雀會消失，如此熱情地渴望自由的生命怎麼會消失呢？第二天早上，在晨曦微露時，我踏上了窄窄的鄉間路，翠綠的農田齊齊地散佈於路的兩旁，滿眼的是綠色，還有那一抹淡淡的陽光，生命是那樣的蓬勃興旺，這樣的世界難道會沒有麻雀？我仔細地尋找着麻雀的蹤跡，走了半天卻無任何的收穫；看看路邊麻雀最愛停留的電線杆和樹枝，仍是無影無蹤；想找一個農家的堆場，那是麻雀最愛嬉鬧的地方，看到的只是洋氣的樓房，柴草堆場或許只存在於我的記憶中了。我站在田頭，靜靜地聽了一會，無聲！稻草人沒有，旗幡也沒有，或許這已經早已不需要了。早晨應是生命最繁忙的時候，卻是那樣的靜寂，靜寂得好像一切都在沉睡中，可分明的，太陽正蓬勃地升起。我突然聯想到了死亡，綠色世界中的死亡！陽光下的死亡！死亡的天空！我不寒而慄，沒心情再去找麻雀了。晨曦、綠色、鄉間小路，麻雀在那兒呢？我不願再想，匆匆地回去了。

　　麻雀在家鄉的天空中真的是消失了！難道真的如此？

　　後來，看到一個電視專題片，揭秘川中平原麻雀成批成群死亡的原因。專家在解剖了大量的麻雀屍體之後得出：在川中平原上，由於農民廣泛使用農藥，麻雀誤食之後，造成麻雀厭食而大量餓死。麻雀是一種戀巢的鳥，雖然在川西高原上麻雀經常是遮天蔽日，但川西高原上的麻雀是不會光顧川中平原的，要不了多久，麻雀在川中平原這塊富饒的天俯之地會絕跡。幸好麻雀是戀巢的，否則川西高原的麻雀會在追逐富饒中奔向死亡。

　　家鄉的麻雀很有可能和川中平原的一樣，農藥，現在已經是無數不在的了，從川中平原到長江三角洲，從珠江到東北的黑土地，沒有不被農藥覆蓋的地方。麻雀的生存空間還有幾何呢？在農村，麻雀最適宜生存的地方已容不下它們了；在城市的水泥森林中，卻偶爾能見到麻雀稀稀落落艱難求生的身影。

　　救救麻雀吧！讓我們的天空中顯現一線生機。

　　救救麻雀吧！我們是不能生活在孤獨與靜寂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