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紅薯

　　烤紅薯

　　提起願望，我在生存環境方面有一個不變的理想，那便是一年只有三季——冬天的寒冷一直是我沒法接受甚至是痛恨的。不過今年的冬天多少算是暖冬，因為氣溫基本在零度以上，晴天較多，陽光和煦。於是，進入假期的每一個午後，我不必拉着孩子在客廳里沒完沒了的搭積木，也沒有將全無睡意的孩子塞進被窩軟施硬磨直至她欣然午睡，可以不用刻意的選擇那些寬敞而溫暖的公共場所——比如書店或者遊樂場，以期消磨半天的時光……

　　在小區對面偌大的一片空地里曬太陽成了最愜意的事。雖然有院落，但是鐵門上方鑲嵌的“宿州學院南院”幾個大字因為幾經風雨，經年不修而逐漸剝落。走進去才會發覺這是遠離喧囂四處靜謐的妙地。兩排半舊的教學樓一直門窗緊鎖，走廊里不時的會有眯着眼睛曬太陽的老人或者蹣跚學步沿着樓梯爬上爬下的孩子。寬闊的操場上總是稀落地分散着三三兩兩享受各自時光的人兒——有家長帶着幼小的兒童的，也有大些的孩子相約在這玩耍的。

　　今天中午，我和孩子拿着幾個氣球來到操場。我們把氣球當做沙包扔來擲去，倒也有不少樂趣。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飄然而至：“這不是胡梓芮嗎？好長時間沒見面了哎！”哦，是文希的媽媽！我循聲望去，一個溫柔里總有幾分堅強的笑容迎面而來。記不得是在什麼時候與她認識的，也許是在兩年前的某個午後，兩個孩子因為要分享一個玩具讓兩位年輕的媽媽開始了第一次的交談，亦或是彼此都攙扶着蹣跚學步的孩子不由自主地要互訴初為人母的累與樂，也許是某個孩子因為看到對方手裡拿着小巧可愛的零食於是腳步隨着自己直溜溜的眼睛向前邁去，無奈的母親也只好含笑信步跟了上來……

　　這片幾近廢棄的土地承載着兩個孩子成長的印記。實際上，又何止是這兩個小朋友呢？“成成、行行、瑞瑞……”這裡是在附近生活的孩子們的樂園，我想她的吸引力應該不亞於魯迅筆下的百草園吧！家長們也因為孩子們的結識而變得熟悉起來，大家不曉得對方姓甚名誰，卻不影響彼此的稱呼，比如“成成的媽媽、瑞瑞的奶奶”。再熟悉一些后，有的其實是知道了對方的名字，比如文希的媽媽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菲菲”，不過我好像從來沒有直呼其名過，“文希的媽媽”儼然是最合適的稱呼。大家交流的最多的話題是孩子，我們的關係也因了孩子們的單純而簡單率真。每天，大家像是約好了似地，或早或晚的會到這裡轉一圈。

　　但是今年九月份以來，因為孩子上了幼兒園的緣故，我也極少來了。

　　我和文希的媽媽像是分離多年的故友，把話家常。而兩位小朋友在短暫的生疏之後，便手牽手的到一邊玩去了。“有小朋友在一起玩了，我們可以不問她們了！”我們幾乎同時鬆了一口氣，這種暢快的心情也許只有帶過孩子的人才能真心體會到。我們從兩個孩子各自的幼兒園聊到這半年的變化，再由家庭的不同的境遇談到彼此這個春節到哪過年的具體事宜。

　　說話的間隙，我們倆誰也沒有將目光長時間的離開過自己的孩子。

　　“她們在搬運什麼呢？”我們滿臉疑惑地走向正在搬運石塊的兩個孩子。原來是一個稍大些的小男孩正在地上準備用石塊圍城圓圈，他自己弄一些雜草放在裡面。兩個小朋友通過精心尋找，費力地將石塊搬運到那個小男孩面前。看着她們因為用力而漲紅的臉，我們感慨着大人眼裡的無趣卻有可能是孩子眼裡至高的樂趣——他們願意辛苦，並樂此不疲！緊接着，小男孩拿出了打火機，對着被圈起來的雜草“啪”地一聲，打火機的火很快熄滅，幾根雜草剛剛現出的火星也隨即消失，“啪、啪……”男孩拿着打火機對着這堆雜草轉着圈地對接着火，可是都以失敗告終。

　　“用紙引火才能燒起來！”文希的媽媽看不下去了，開始用經驗指導小男孩。男孩信從地找來了紙，這一次，文希的媽媽俯下身去開始親力親為。很快，這堆雜草上開始有了微弱的火焰，在我們的細心翻動和精心調理下，火苗開始均勻地燃燒起來。剛才沒來由地在操場上奔跑的穿銀色小棉襖的樂樂和坐在看台邊四處張望的小女生也跑了過來，當然也有一直跟隨着孩子的兩位家長。不知是誰先伸出小手在火焰上方找到一個溫度恰當的位置，“好暖和啊！”大家也紛紛效仿，“真暖和哎！”不止一人這麼說著。是啊，儘管陽光很好，可是股股西風不斷地衝過來，大家其實在經受着寒冷。有了這團火，西風算不了什麼了！

　　“我們小時候經常在野外生火取暖，並烤紅薯吃！”一位七零后媽媽憶及往事，頗多感慨。“要不，我們也烤紅薯吧！”這位看起來有些面生的小女生的提議立即得到了大家的響應：“好啊，我家有紅薯”“我家也有” ……

　　聽到這個提議，我心裡一陣激動。前些日子，我的一位同事朱老師帶着他的兒子也在這裡烤過紅薯，對於他這個很有創意的舉動，我也很感興趣，自然也得到了邀請。每一次，他們一家三口都會慷慨的說：“你們只要做好吃紅薯的準備就可以了，什麼也不用帶，啥也不用做！”可惜我只帶女兒來過一次，後來總是因為這樣或那樣的事情迫使我改變了計劃。本想等寒假再來一次“野外篝火，順燒紅薯”的活動，卻沒想到他們一放假便去巢湖了……

　　“那好吧，但是只有這點雜草是烤不了紅薯的，你們要去撿些木塊。” 文希的媽媽做事一向乾脆果斷，想做的事情立馬就行動。

　　“好”小朋友們異口同聲的回答之後，立即四散開去分頭找柴禾。

　　一會兒的功夫，梓芮和文希手裡各自拿着細細小小的樹枝謹慎的走過來，我接過來忍住笑真誠地給與鼓勵，子奧手捧着幾片樹葉過來了，他的奶奶開心地說子奧的表現是最棒的。我一邊翻動着柴禾一邊想：“現在的孩子大多是獨生子女，每個孩子都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他們得到了太多的讚美，甚至每一個舉動都有人喝彩，這些孩子們將來會有接受挫折的勇氣嗎？”對於孩子力所能及並順利完成的事情不一定要伴隨表揚和鼓勵，他們在成長中會逐漸明白一件事情可以在質量上精益求精，真正要做好一件事的時候必須先要學會品嘗平淡、忍受孤獨，進而才有合作才有成功。作為家長，我應該在不斷反思中前行。

　　這時候，一個瘦瘦的留着短髮的女孩抱着一對木棍整整齊齊的放在我們跟前，大家一起發出嘖嘖地讚歎聲，“真是一個能幹且用心的孩子！”“你幾歲了？”我忍不住地問。“八歲”，女孩大方地回答。我抬頭環顧四周，才發現操場上學騎自行車的小女孩不見了，纏着媽媽要買零食的小朋友不再哭鬧了，幾乎所有的孩子都加入到彎腰撿拾柴禾的隊伍中。

　　數一數大家湊在一起的紅薯，一共十三個，每個小朋友能分到一個呢！

　　人多力量大，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我們有了充足的柴禾，紅薯也被一一地埋進了火堆里。大家圍在一起，小孩子們分享着剛才檢柴火的經驗：

　　“那顆梧桐樹下有很多樹枝，而且易燃”“那片被開墾的荒地旁有晒乾的各種草，是可以用來燒的”“樹葉很容易着火，但很快就燒完了，樹枝不容易起火，但火焰持續的時間很長”……他們的語氣里無不充盈着成就感。

　　烤熟的紅薯被陸續的從火堆里挑出來了，稍微放了一會，大家沒有挑肥揀瘦，拿起一個一邊吹着氣一邊剝掉外面一層黑黑的外皮，沒有一個人露出嫌棄的神色，滿心歡喜地朝着裡面的嫩黃處小心咬去。

　　大家咀嚼着自己的勞動成果，是不是也一併記住了“團結就是力量”“付出就會有回報”“勞動光榮”之類的道理呢？只聽到一位80后媽媽說：“我家孩子平時從來不吃紅薯的，今天吃得這麼香！”

　　等我們把場地清理乾淨，站直身子想伸伸懶腰的時候，才發現太陽已經落山了，一個下午過得居然如此之快！到了回家的時候了，還是先到值班室門口的水龍頭跟前好好洗洗手吧。到了那裡才發現值班管理員換人了，但女主人和以前那位阿姨一樣的和藹可親。

　　不禁想到這世間的變數總會出人意料，我從剛到這居住時就聽說這個操場即將被賣掉，幾年的時間過去了，我在忐忑中還未看到實質性的動靜。但是被征掉定是遲早的事。不知道今天為烤紅薯添磚加瓦做出貢獻的孩子們長大以後憶及童年，這算不算得一件樂事？都說現在的孩子們寫作文語言空洞總是用胡編出來的故事搪塞過關，假如遇到“童年趣事”或者“記我成長中的一件事”這類的作文題時能否順暢的將這件事敘述出來？

　　天漸黑了，我牽着孩子的手走向自己的小區，一陣寒風襲來，我不禁哆嗦了一下。

　　既是冬天，怎會缺少寒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