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

　　那一年大旱，稻子欠收，家家都沒敢養雞，母親說：“農村人得養個雞撿剩菜剩飯。”於是父親不知從哪弄來了三隻毛絨絨的黑色小雞。我最喜歡個大的那隻。等到長出粗翅時，母親說個大的那只是公雞。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威武”。

　　我總是想方設法在碗中剩幾粒飯偷偷扔給威武吃，它慢慢長出了粗毛。等到公雞稍大時，我在小溪中摸螺螄，錘碎后扔給它吃，它的個子長得很快，漸漸在背部長出了紅色的羽毛。我常常站在櫃櫥頂揭下一個個巴在板壁上的蜘蛛窩，然後大喊一聲：“威武啾啾————”。武威聽到叫喚，一溜小跑來到我跟前，嘴裡不停地回應着“咯咯咯”它眼望着我，嘴下的肉胡不停地甩動。我將蜘蛛窩朝地上一扔，蜘蛛爬出來，威武立馬一個箭步躍上去，用嘴叼起那個活物，猛地啄幾下，最後囫圇吞了下去。

　　夏天到來的時候，我特地用柳條做了個捕蟲蔸，父親還給它安了個把。每天早晨，我提着捕蟲蔸，網口朝前在青草叢中一掃，露珠紛紛滾落的同時，有些蚱蜢騰地跳開，有些蚱蜢便被掃進了蔸中，進蔸的蚱蜢出不來，等到蔸中蚱蜢較多時，我提到曬場，大聲喚“威武啾啾——”，威武一下不知從什麼旮旯就冒了出來，聳着雙翅，當看到我倒在地上活蹦亂跳的蚱蜢時，它立即“咯咯”叫着，招呼母雞來享用，眼見母雞沒來，蚱蜢四散逃走，它不再叫喚，用有力的尖嘴，一啄一個，不消兩分鐘就將蟲子全部消滅。

　　有一次，我在曬場抱柴火，竟從柴叢中跑出條足有十來公分的蜈蚣，蜈蚣一下躥到了房屋的牆上。想到食物鏈中雞可食蜈蚣，我連忙叫喚“威武啾啾―――”威武倏地從前面山上飛下來，停在我面前，見我用手指着牆上的蜈蚣，它定了定神，突然一躍而起，啄下蜈蚣，蜈蚣不停地翻滾，威武一口緊接一口地啄咬，蜈蚣不動了，威武叮了一下，又一口將它吞了進去。

　　有一次我和鄰家小花吵嘴，武威聽到我的哭叫，從草垛中鑽出來，竟跳起來在小花手臂上狠狠地啄了一個小坑，小花痛得大哭起來，武威邀功似地朝我望着，嘴裡不停哼着曲子“咯咯”。此時的威武已經身型高大，全身是紅色的羽毛，只有少量黑色的底毛，步伐穩健有力。得意時還躍上柴堆引吭高歌“喔喔喔……”。

　　冬天的一個晌午，我擔柴回家，沒見那火紅的威武身影，我有些着急，到處叫喚着找尋，還是沒有。我癱坐在地上，心想：“是不是有老鷹下來抓走了他？”我們鄉下常有那樣的事， 老鷹在天上盤旋很久，邊迴旋邊尖厲地叫囂“滋滋——咕咕——”，這時，我們便趕緊喚雞，免得它們被鷹抓走吃掉。母親不忍心讓我胡亂猜想，告訴我雞被嶺上的劉四買走了。我聽后撒開兩腳就往劉四家跑，一心想把威武從刀下救下來。可當我趕到劉四家時，他和客人正在吃飯，桌上的火鍋正沸騰着，飄出陣陣雞肉香味，我的身體一下就軟了下去，接着便嚎啕大哭起來，劉四很不悅地說教我，我聽不進他說的任何一個字，仍大聲哭喊，只想把心中的無助全發泄出來，後來父親上來把我強行拖回家中。

　　回家后，我躲在床上，不吃不喝還發起燒來，母親連夜將我送到大隊疹所。在醫院裡，母親告訴我，姑母家要收媳婦了，想賣雞給我添件新衣走親戚，再者，冬天來了，雞在外面找不到食了，而家裡人吃的糧食還不夠，哪有餵雞的呢？

　　就這樣，我失去了威武，也將賣掉它的錢全交給了疹所，我沒添成新衣，也沒有走成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