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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之未萌,醒之已遠

手機:M版  分類:歲月隨筆  編輯:得得9

  你一個人遠涉扶桑,被父親寄予厚望,未曾體驗過一天的單純。

  母親死的那一天,你痛苦的啜泣,關切你的人問道:“你的家在哪裡?”

  你茫然而又決絕:“在媽媽肚子里”。聽罷,我不禁為你感慨,難道國讎家恨的宿命已刻進你的掌紋,任你如何在繁事中顛簸流浪,都無法再單純,無法忘記仇恨嗎?

  你不能,從15歲養父之獸行,到心愛的男人山家亨與自己天涯相別,你就發誓做個男人,前往戰場,洗刷積壓在身上的恥辱。你不是沒有快樂,只不過是快樂太過短暫,痛苦如形影揮之不去。你把復辟之道走到極致,太遠了,後來人望去,你走的每一步,都留下了痛苦與無奈。

  離家的那年,中華民國建立,父親把你送至東洋,臨別前你說:“我是一個中國人,不是日本人。”又何曾念到以後,在末日審判時,面對國民黨政官的指控,想起當年他們曾經委求自己護送小妾時天殊地別的嘴臉,你一場冷笑:“有罪也和你們無關,我是日本人,不是中國人。”

  是的,百餘年前,那些清朝的遺老遺少心裡,民族根基都被推翻了,何來中國之說,祖先的榮光都已被掐滅,先皇的靈陵都已被抬下高壇,

  何來中國人之說,在軍閥混戰的歲月橫流中,早已沒有了家的概念。

  你穿上泛黃的軍裝,一臉稚氣未退的清爽,執刀的手似乎根本沒使上力量,就連軍領都不是很嚴肅整齊,可是這是你離家時父親對你的囑託,是你的宿命。可是你畢竟不是男兒,從軍作戰,自己的馬革裹屍又怎麼能復興滿洲呢?

  別人在一旁怒罵你,譏斥你,你死不悔改,你放不下,永遠放不下,即使是死刑的那一刻,在死神的要挾下,你也在無力的呼喚:“我是日本人,我的日本證件馬上就要來了。”慘烈的悲劇,是一個覆滅的王朝所投射給你的。

  你,妳,是一個殉葬品,你的活着便是背井離鄉,行屍走肉。

  你可曾後悔,你是一個清朝的十四格格啊,愛新覺羅的後代啊,宣統皇帝溥儀的姐姐啊,祖輩的血脈在你身上蔓延,卻飛濺在投遞叛國的槍林彈雨中!!

  回家吧!你離開的時候太小,回到家以後的生疏和厭惡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這真的是你的家,是清人的家,是每一個流有中國血統的家,縱然你犯下多少滔天的罪行,縱然你死不悔改,這也是你的家,生命開始的地方。

  東珍,東方珍寶;金碧輝,金碧輝煌。

  父親肅親王也沒有錯,滿族誰都沒有錯,錯的是這執念,錯的是慾望,你們都是時代與時代黏合處的犧牲品,陪葬。

  我曾經一直在想,若我和你互換一下,我會不會去走你的路。我想若我夠執著,我也許會和你一樣,為了自己的民族和未來,捨命一搏。

  你只會寫滿文和日文,你也會寫漢字,會各種中國的方言,你遠在異鄉,和那些異族人一起生活,直至你隨關東軍,戰入日本,你離家太遠,也沒打算回來。

  沒有原諒不原諒,也沒有道歉不道歉,或許就真的只有死,才能釋然這一切。

  清亡,親亡,人亡,仁亡……

  命運像是無情的捉弄,又像是肆意的嘲諷,你被審判時,她們就你川島芳子,忽視你原來的名字——金碧輝。

  恰然便似你為自己補上的一句話:動亂之蔭,我只半生,這般的心酸。而我拙劣的為你補上:

  初之未萌,

  淚血交融。

  恨然相見,

  醒之已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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