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發黃的歲月

　　人老了就會懷舊。這似乎是自然規律任誰都避不開的。彷彿一棵樹停止了向上生長，樹葉的記憶開始向根部墜落。又或像電腦里的硬盤，空間滿了以後就滴水不進，只能裡面的事物翻來覆去。對此我能做什麼呢？只有順着她吧，在這落葉紛飛的深秋，如同打開一本發黃的相冊，讓秋風牽着我的腳步走回過去。

　　（一）串楊葉

　　記憶中童年的快樂很多。初春時節，雖然春寒料峭，但鄉下的田野卻醒的早，百草不顧寒冷掀開了冬天的衣被，伸着懶腰探出了頭；最吸引我的是村后的荷塘。那兒是冬季最寒冷的時候我和小夥伴最快樂的去處。到了寒冬，厚厚的冰封住了整個荷塘，天然的滑冰場，站在冰面上往下看，去年的枯荷隱約可見。我們早已忘記了大人的叮囑盡情地瘋起來。抽陀螺，比溜冰，推板凳，賽冰裂。不一會頭上的棉帽也戴不住，仍在了一邊，嘴裡的寒氣和着頭上的熱氣往上冒。但一到春天我知道荷塘還有一個可愛的地方，靠近岸邊的高高低低的新泥里就有荷的嫩芽擠出來，這就透漏出地下的秘密，如果順着藕芽挖下去那就可能是一拖長長的藕，洗去紫泥露出白生生的身子，一節一節就像胖小子的胳膊。一旦有了這樣的發現那可是要偷着樂。看看四下沒人注意就搬來一處泥塊將藕尖蓋住，並特意做個記號，然後趕快回家取鐵杴來挖，那情景真像深山老林里發現了人蔘，又像淘金者找到了礦脈。

　　鄉村的好處數不勝數。三月的迎春，四月的杏花、桃花、梨花趕着趟的開；五月槐花白，棗花黃，引得蜂兒釀蜜忙。堤上坡下、院里院外，槐花不僅構成了鄉村特有的風景而且也成了那個年代不可多得的口糧。小麥灌漿之後可以搓着吃也可以用火燎着吃；田間的豌豆秧順着麥稈往上爬，雨後的秧苗會顯得格外嬌嫩，托舉的花瓣多像村姑的頭巾。七月的荷花包圍了村前村后，菱角依戀着浮萍，偶爾有魚兒游來游去眉目傳情。十月桂花香飄十里，臘月雪花漫天飛舞，我的童年也編織進了夢境。

　　但我對鄉下的楊樹還是情有獨鍾。每當想到他們我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中學學過的一篇課文《白楊禮讚》，記得裡面有這樣的句子：“西北極普通的一種樹，然而實在是不平凡的一種樹！”。楊樹確是我老家最常見的一種樹，見到他們就像看到故鄉的那些樸實的親戚。然而我童年對楊樹的喜愛只是因為春天我能看到她滿頭的楊花洋洋洒洒，夏天能到她的樹蔭下乘涼，聽着枝繁葉茂、樹樹婆娑；還有呼朋引伴捉蟬猴、趕知了。到了秋天我們並不感到悲涼反而湧出絲絲快意，這時黃黃的葉子從高空飄落下來，我們張開懷抱迎上去，選出最好看的幾枚夾在書頁里。

　　記憶里我們這時還要做一件事就是串樹葉。當時農村做飯的燃料就是麥秸、玉米桿、豆秸、枯枝敗葉等，所以過冬的柴火要及早備下。楊樹葉因其經濟、便利、易燃等特點成了當時農村引火的首選。但家裡的大人是沒有閑暇去掃這些落葉的，所以收集樹葉的任務往往就落在了我們這些毛孩子的身上。

　　串楊葉就是將一根長長的棉線系在一根細長的鐵杵上，你只要手執鐵針對着片片楊葉紮下去，等楊葉的數量已經佔滿了鐵杵再用手將這些樹葉往線的盡頭送過去，當然線的一端被一根小木棍頂住以防止樹葉滑下來。等一切就緒我們就出發了。哪裡楊樹多哪裡就有我們的身影。串啊，串啊，尋寶一樣，彷彿串上去的不是葉子倒像是金幣。很快我們的線就要用完了，就使勁往下壓，以便穿上更多的楊葉。這時你看吧，每個小夥伴的身後都拖着一個長長的尾巴，像牽着一條條巨大的毛毛蟲。

　　最近看了幾部穿越劇，我忽發奇想，要是能穿越回去又怎樣。要是那樣，我一定帶上現在的相機把那些串楊葉的秋天都拍下來，留給現在的我作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