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為什麼這樣紅

　　張藝謀的電影《紅高粱》是部好電影，震撼人心，這樣的電影現在不多了。它是由莫言的同名小說拍出來的。莫言是誰，他現在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全世界都知道他了，這樣一個土生土長的中國作家。實在是可喜可賀。

　　我還沒看過他的小說，慚愧。我觀看了他的電影，就是《紅高粱》。電影真是好電影，拍出了史詩的效果，並且只有九十分鐘的容量，我覺得很不容易。我看外國打着史詩二字的電影，動輒二三小時。這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電影的故事，在我看來是可以分成兩個部分，在“我”的畫外音里串聯起來。前部分是酒成香人成雙，後部分是高粱紅人成空。因為我認為電影裡面高粱其實是人的物化，高粱也成為了人。而高粱要紅必定有一個時間的過程，正如人的性格展現其淋漓盡致也有一個過程。高粱成熟時葉和穗都是紅艷艷的，這是自然現象。當高粱釀成酒或者染上了血，就跟人相關了，我想這才是紅高粱的真意。故事裡離不開高粱的人實已融入高粱或者說高粱浸透了取它的人的脾氣和秉性。物我交融，高粱釀成剛烈之酒，則其人亦有酒之剛烈氣。

　　話說具體。故事開始就說那片高粱是野的，無人侍弄，因而生命力剛強，如那群釀酒工還有那百里聞名的轎夫。其中有個人叫羅漢，是整個故事裡極為關鍵的暗線，恰與行為高調怪異的轎夫——故事裡吸引所有目光的“我”爺爺形成一明一暗之對比。故事從一個娶親展開，鞏俐飾演的“我”奶奶因為一頭騾子迫其父命要嫁給燒酒坊的掌柜李大頭。李大頭出了一頭騾子，所以理所應當要娶了“我”奶奶，雖然掌柜的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更要命是他還身患麻風。這個麻風很重要，雖然李大頭因此成為冤大頭。再說“我”爺爺，是方圓百里最好的轎夫，剛硬雄壯，他受雇把“我”我奶奶抬到李家。北方漢子都是調情高手，加上兩個男人明顯的對比，使“我”奶奶更加不願這親事了。“蓋頭一掀，必生事端”媒婆子這話就是預言。當兩個男女兩眼相對，愛情就產生了。但還是嫁進了李家門，釀酒工里的羅漢因而眉頭緊鎖，顯然是可憐“我”奶奶的遭遇。

　　麻風連李大頭的性能力也給剝奪了。過門三日歸娘家是規矩，“我”爺爺就扮成土匪在那片野高粱地劫了“我”奶奶，兩人你情我願，伏倒高粱為床，電影里那幕很經典。這件事在“轉機”出現前只有這二人知道，所謂轉機，就是“我”奶奶被趕回李家前晚李大頭被人殺死真正成為冤大頭。沒人知道是誰所為。然而觀眾到這裡都會認為是“我”爺爺乾的，但他至死沒說起這事，只有羅漢依舊心事重重。要說羅漢，多好的名字！我看就是羅漢殺死的李大頭，做的跟神佛般不留痕迹，並且可以知道他也想得到“我”奶奶。這只是我認為，而整部影片並無明示。

　　羅漢絕不僅僅是個名字。佛教里羅漢是佛的弟子，在菩薩后，有殺賊、應供和無生的佛法，就是大愛眾生，甘為蒼生受苦。影片里的羅漢必定憐憫“我”奶奶，由憐憫而生保護欲，並且含而不露，甘為其幸福而殺生，這其實也就是佛的所為，所以作者取名羅漢，在我看來內涵深且遠。因為最後羅漢不告而別，則是成全“我”爺爺和“我”奶奶之幸福。數年再見，已經是共產黨員。那個時代，共產黨是拯救中國的新希望。而羅漢到頭為日寇剝皮示眾，畢竟是因其共產黨的身份，走的是救國救民之路。羅漢真不愧為羅漢。

　　所以“我”爺爺奶奶的幸福乃是羅漢所賜。而高調如是的“我”爺爺，在此之前的行為就落入魯莽，讓人瞧得怪異。不管是勇闖土匪窩還是往新酒里撒尿，其行為總讓人覺得與之雄性陽剛的氣質不和，但總有誤打誤撞的好運，闖土匪窩而不死不說，撒進了他的尿的酒反而成為難得的好酒！其實作家的意圖就是賦予這個男人純陽的品性，但是凡人的怕死及乖張等諸多缺陷也不可避免，這些都反增人物的鮮活和魅力，最後慨然率眾為羅漢報仇，整個人物瞬時高大，誰還在意其之前的猥瑣呢？需要注意的是，那酒自注入了“我”爺爺的尿，才真正剛烈，才成為好酒，紅如血，烈似火。物具有人的靈魂，人融入物的剛烈頑強，所謂物我交融正是應在“我”爺爺身上的。

　　以上是我觀影的感受，身心受到震撼，為全片從頭至尾籠罩的那種欲說還休的氛圍震撼，因為總感覺腦海里浮現一片片火紅高粱隨風擺盪，似乎在訴說什麼。於是寫下這些字。而今後呢？我想多看看莫言的文字，電影的精彩有賴於張藝謀的功力，但莫言才是一切的濫觴。只要悲憫存在，高粱一直如此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