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你

　　昨天晚上很冷，下班回來的路上彷彿要凍僵。強打精神爬到6層自己的家門，才常常舒了口氣。小孫女看到我全副武裝的情景愣住了，隨着我把外衣一層層脫掉她才露出習慣的笑容，爺爺！爺爺！隨着悅耳奶音的呼出，猛然踏着學步車飛到我的跟前。

　　身上的寒氣還沒有退掉，小孫女急着要我抱，這是她的習慣也是我的習慣。我們彷彿適應了這種習慣，無論有多累或者單位有什麼煩惱統統都能化為泡影。這種天倫之樂是每個人可遇不可求的，應該屬於天賜之福。可也就在昨晚，或許是因為太累，或許是因為心中纏繞的事一件件理清，或許是因為身上的擔子越來越輕，經常感覺自己已經多餘，青蔥時代的幻影又不時來襲，這種侵襲是猛烈的、沒有商量餘地的、更多是冥冥中的渴望。我沒有能力截掉壓抑已久的慾念，在朦朧的睡眠中恍然遇到了你。

　　彷彿自己會飛，彷彿自己在尋找什麼，沒有目標。看到哪裡都一樣，好像一個模子脫出來的。就在自己迷茫的觀望中，突然發現了你的影子，我怎麼追都抓不到你。你把我誘到了一座深山峽谷之中你卻不見了。這裡有泉水流動的聲音，有飛鳥嬉戲的畫面，翠影之中發現有一座古寺，我小心地叩開寺門，驚訝地看到開門的盡然是小孫女，一瞬間把我怔住了。睜開眼睛一看，屋裡的燈亮着，妻子屋裡的歌聲悠揚飄蕩、兒子玩跑跑車的聲音好像是空中飄來的風。我揉揉眼睛出來，看看小孫女已經甜睡，才搖搖頭又鑽進被窩。燈滅了，心裡像點燃了一把火，無論如何都沒有睡意。

　　你是誰？為什麼老是模糊的影子、夢中的作弄？為什麼一遇到思維糾結或茫然無措時都會出現你的幻影？冥冥中誘惑到底意味着什麼？我再度陷入黑暗中的搜索。

　　我承認自己一生中沒有安靜的時候，從小到大。無論環境多幽雅、條件多優越都無法拴住那顆嚮往的心。追求什麼？嚮往什麼？自己根本不清楚，彷彿一切都是影子、都是幻覺、都是夢境；彷彿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在兌現一個承諾、了結一樁心愿、完成一項責任，彷彿自己活着並不是為了自己，是要親自去品嘗、體驗、欣賞、經歷方可踏實、才可對得起自己的生命。我知道這樣做不會有成功的喜悅，只會有痛苦的經歷；更知道一事無成的遺憾和親自品嘗的艱難。那個更有意義自己沒必要甄別，只想在感覺中度過每分每秒。

　　我有逃離的念頭，想把全世界游遍，想知道最新鮮的事，想讓自己的激情時時處於興奮的狀態。我知道自己的年齡正在告誡自己什麼，可自己從來就沒有感覺到自己會消失。這是自己想要的、渴望得到的，所以一直看不到自己，一直沒有自己，按照興趣生活，就如此簡單，如此廉價，如此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一生都沒有做到，一生都糾結多疑，一生都不能原諒自己。痛苦在僥倖之中、幸福在磨難之里，仿如羅門的小說《逃離》所講的：“逃離，或許是舊的結束。或許是新的開始。或許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瞬間，就像看戲路上放鬆的腳步，就像午後窗邊悵然的嚮往”。我迷茫的視野一直在搜尋自己的歸屬地，彷彿到處都是又不是，在矛盾的幻覺中步出又在現實的對視中回歸，既沒有新的開始，又沒有舊的結束，一切都在討厭習慣又不能逃脫習慣的路上。

　　你把我引到一座深山峽谷之中，是否也想避開塵世，讓清靜洗脫壓抑的紅塵？

　　我不敢深想，因為我的日常舉止已經引起家人的懷疑。她們不是懷疑我要逃離，而是懷疑我正步入老年痴獃的行列、僵化的思維、倔強的性格一系列現象。我不想辯解，只能用沉默安慰，有時想這種被人誤解的痛苦比自己潛在的缺點更可怕。

　　我知道，相聚相識都是緣，分手既是自然也是必然，無論是誰。夢到你，說明我們冥冥期待中都出現過嚮往的影子、心動的那一幕、互相欽慕的勇氣。

　　你像一陣風帶走我全部的睡意，讓我在黑暗中流連盤桓，哪裡是我真正的落腳點？在問在想，或許一生都在尋找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