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一生

　　我坐的交通工具，最多的，是公交車。很多閑暇的時候，想想在車上的一些見聞，便會痴痴的發笑。

　　公交車對於我，是個有干擾力的地方，每當我想利用這段漫長的時間想些人和事時，思維就像一塊極脆弱的豆腐，輕易被嗡嗡的公交車引擎聲震得粉碎。於是我便開始環視車內外的人和風景，漸漸變成觀察，時間久了，就成了習慣。

　　我發現大部分的年輕人，都喜歡用一根手指在他們超大的觸屏手機上滑來滑去，他們的臉就像他們手中的iphone系列一樣相似，缺少自己的特點。一次我無意瞥見一個走過來的女子，帶着蛤蟆鏡，頭髮燙成大波浪，穿着藍色小禮服，很有范，我在腦海中想像着她的模樣，好奇心促使我又回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她原來並漂亮，臉上全是麻子。從此以後我看到那種模糊的美，都絕不戀心去看第二眼，於是那種神秘的感覺就保留在心間。我看到一個扎馬尾的女孩，昏沉沉的樣子，頭隨車子的顛簸東倒西歪，最後靠在了她鄰座的男孩肩上。這定是一對情竇初開的情侶。我不由得笑了起來，我想到了自己當年青澀的初戀。我看到一群穿着統一服裝的少年蹦跳着走過斑馬線，夕陽的黃暈和他們身上散發的青春活力碰撞在一塊，發出耀眼聖潔的光。我看到一個女子抱着一個小孩上來，後面跟着一個阿姨。她們在左排的單人位上坐下，便開始指着小孩有說有笑的聊。那孩子很配合的跟着耍寶，一會兒發出一聲音調怪異的尖叫，一會兒吐着舌頭做鬼臉，一會兒兩隻小手不住的亂揮，像是奧特曼打隱形的小怪獸。在她們前面坐着一個提菜籃的大爺，他一直側着頭看着孩子玩鬧，臉上有靜靜的微笑。我想他家也該有個差不多大的乖孫。我還看到一個類似的場景，一次一個婦女抱着一個嬰兒坐到我前面，還沒等她坐穩，她旁邊的窗就被車下一個農民工打扮的男人推開，他不停地朝她們招手，她拉起嬰兒的小手深情地向他揮手。眼神交匯間彷彿有無形的線牽連着這一家人的心，無論相隔多遠，他也不會斷。我對着婦女的腦勺發獃，腦海中是父親在遠方打工的畫面，不知怎的，眼角就濕了。我還看到一個和我差不多的女孩，扎馬尾，沒劉海，坐在窗邊，抬頭仰視向窗外，不知是在看延伸的那幾條平行的電線，還是看被電線切割的綢帶似的天空……

　　我忽然想到一句話：“你站在海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這樣看來，公交車還真是一個巨大的舞台背景，不斷變換的乘客就像是粉墨登場的演員，我從一個畫中人到一位觀眾，是否也有人觀察過我呢？

　　其實人生也像一列公交車，車外會有暴風雨，當然也有彩虹。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終點站，卻猜不到這一路會有哪些人和自己坐同一輛車。而他們之中，又有些會讓你刻骨銘心，有些則過目即忘。等到離終點站越來越近的時候，回想這一路，是否也會痴痴地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