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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騰的黃土地(第一幕)

手機:M版  分類:愛情散文  編輯:得得9

沸騰的黃土地(第一幕) 標籤:這片土地是神聖的 開學第一課 守住第一次 新春第一課

  引言

  麟縣是坐落在陝北黃土高原的一座小縣城。

  遠遠望去,只見一溜溜蜿蜒的溝溝峁峁,一道道連綿的川川坎坎,一把把飛揚的黃土和一撮子荒蕪的禿山。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在麟縣縣城裡,沒有高樓矗立,沒有花環錦簇,沒有車水馬龍,沒有歌廳酒吧,也沒有燈光夜市。街面上,多是身着白衫青褲,騎自行車往來的婆姨和漢子,也有趕着毛驢車拉煤運貨的夥計。經常有沿街要飯的老漢,手拄打狗棍,肩挎褡褳,重複吆喝着吉言喜事,乞求主家慷慨施捨。縣城的街道是用長條石板拼砌而成,看上去烏七八黑的。房屋建築多是由石塊和泥巴砌成的窯洞,也有那種塗著紅漆,鑲着金邊和圖案,類似廟堂的經典木質四合院。這裡山高路遠,土地貧瘠,風沙茫茫,落後貧窮。

  站在東山頂上向下望,這座縣城古老而滄桑,彷彿一頭掙扎在生命盡頭的牲靈,掙扎,無望,無望,掙扎……

  第一幕:二狗攬工記

  農曆一九九二年臘月初一,氣溫:—15℃,麟縣汽車站。

  適逢冬季農閑時節,麟縣縣城破舊的汽車站候車室里滿是從鄉下來城裡攬工的漢子,他們身穿破舊的羊皮襖或者軍大衣,頭戴雷鋒帽,扛着鋪蓋捲兒,晝夜扎堆守候,等待來此招工的包工頭。二狗,就是這群攬工漢中的一個。

  這個季節不容易攬到營生,只好無奈的等待。這些攬工漢中,有的三四個人組成一撥兒,圪蹴在地上打紙牌;有的十幾個人圍成一個圈兒,圈兒中央放一口大碗,一雙雙眼睛直愣愣的瞅着碗里蹦跳的骰子,呼喊着,叫嚷着,個個面紅耳赤,周圍擠滿了圍觀的攬工漢;也有的則靠着牆根兒,依着鋪蓋捲兒,就地鋪一張廢報紙或破麻袋,和衣而睡,發出呼呼的鼾聲。

  二狗似乎顯得不太合群,總是一個人圪蹴在候車室的某個角落,眉頭緊鎖,一口一口的抽悶煙。歲月滄桑的臉頰上寫滿了受苦人生活的艱辛與負重。

  這些攬工的漢子,有人用小石塊兒在面前的空地上寫了“泥工”、“瓦工”字樣;有人用乾電池芯兒在硬質紙片上寫了“木匠”“氈匠”字樣;有人用煤核歪歪扭扭的寫了“鑽孔”、“打炮”字樣。也有人在胸前用雙手托住寫有“司機”、“修理工”、“廚師”等字樣的硬紙片,在人群中無奈而又焦急的尋覓着,張望着。這樣的人往往是已經出來個把月了,還沒有等到合適的包工頭。他們彷彿是一件件待售的商品,他們急於把自己“推銷”出去,因為婆姨和娃娃還在家裡受苦呢。

  候車室的沙石地板上滿是亂七八糟的煙頭、煙灰和煙盒,還有一坨坨令人噁心的濃痰;角落裡甚至有人撒尿留下一彎彎發白髮黃的痕迹。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股刺鼻的味道。

  眼看年關將至,又遇北方普降大雪,今年怕是找不到營生了,待來年開春再看吧。二狗搖搖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起身,捲起鋪蓋捲兒,扛在肩上,走出候車室。

  車站門口麵餅鋪的夥計正做好了一爐干爐酥,掀開爐蓋,冒出滾滾熱氣。黃格生生,油格滋滋的干爐酥着實讓人嘴饞。

  快要過年了,是該給家裡的三個娃娃買點好吃的解解饞。只可惜出來大半個月了卻愣是一分錢沒掙着還開銷了不少,再買這些回去,媳婦杏兒肯定會責怪自己的。糾結了一陣子之後,二狗終於走進了麵餅鋪。好一番還價,最終,花四塊錢買了八個干爐酥,外送小酥餅一個。

  年根兒了,隔壁的布匹門市新上了一批花花綠綠的料子,有最時興的滌棉咔嘰和的確良。二狗翻過來倒過去挑選着,不知對比了多少遍,詢問了多少次。最後,連店老闆都不情願再理他了。終於,二狗跺了跺腳,狠下心來扯了二尺上等的的確良料子和二尺淺橙咔嘰面料。好回家讓杏兒給娃娃們做鞋面用,也好給杏兒自己縫一件新衣裳。二狗用油紙包好乾爐酥,和兩塊布面一起塞進黃挎包里。

  這個黃挎包里還裝着二狗的嗩吶。二狗嗩吶吹得不賴,當年,二狗就是用這支嗩吶,以一曲《蘭花花》和一曲《拉手手》吹開了杏兒少女的心花。

  不論走到哪裡,二狗一直帶着這支嗩吶。村裡有個白事喜事的,二狗都會夥同前村的嗩吶班去應事;沒事的時候,自個高興了也會坐在腦畔上吹一曲原汁原味的河套爬山調,抑或獨奏一段晉北二人台,引得全村老少都來圍觀;在莊稼地里幹活累了,忙裡偷閒,迎着山澗的迴音,來一曲《翻身道情》;若是在家裡跟杏兒鬧彆扭了,就圪蹴在門沿上,吹上一曲《孤苦伶仃》或《浮沉》解憂愁。這支嗩吶曾吹出了庄稼人生活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

  以往,每次攬工回家,不管掙錢多少,二狗都會吹上一曲小調《得勝令》慶祝一下。而這回,二狗只是拿出嗩吶,輕輕地擦了一下,又放回挎包里……

  二狗起身,扛起黃挎包和鋪蓋捲兒,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的踏上了回家的路。雪地里留下一個負重前行的背影和一串艱難而沉重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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