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故事

　　一

　　生活原本就是這樣，當你驚羨於腳下芳草茵茵時，其實野外早已花朵初放了。春的腳步也是如此，很想借了休息去看看戶外的春天，卻總是有了這樣或那樣的事情打擾了，說是事情其實不如用理由表達確切些，近一步地說便可用懶惰來概括了。

　　有時真的希望時光倒流，可以回到兒時，過了無憂無慮的生活。有時又覺這想法荒誕可笑，時光又怎能倒流，兒時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光了腳丫，去追逐日薄西山那抹殘陽留給大地的輝煌，也明知那是個夢，一個遙遠的夢，出現在記憶，擁入夢中，頻出於老爺爺的口出的念想，卻又那樣真切，那樣執着於夢中。

　　上了學，那個大個頭，獨佔了一張課桌，而未曾上過學前班，被老師戲了報姓名、年級、年齡的大孩子，那個永遠不知道被老師點了名，站到門外看雀躍枝頭，下課時又被叫回重新報那不變又帶給全班同學快樂的年齡、班級、姓名，只當那是褒獎，那是快樂，那是能力，那是別人眼中的艷羨。這便是無憂，單純包裹下的快樂，我的小學一年級。

　　又怎麼會忘，那個長了大眼睛，扎了馬尾辮，擁有俏麗面容的女老師將我留於班中，八分錢一個二十八頁的生字本被撕下一頁又一頁，直到老師讓再翻了寫下去時，才發現一個二十八頁的本子就剩了一頁，而倔強的我依然沒有認錯屈服的意思，緣由只為學前教育的拼音a、o、e、i、u、v……寫不會，這是第一個星期，而我的這位漂亮的女老師卻沒有放棄的意思，給了我一毛錢，買了八分錢一個的生字本，繼續看了我寫，當然這開始的幾天，老師都會給了我一毛錢，撕了原來的本子開始新的本子。

　　現在想來，這老師真是可感激的好老師，較之於我的那位只會讓我報了年齡班級姓名的數學老師來說真的是可感激記憶一生。

　　二

　　巧的是這位數學老師後來又機緣巧合成為家中的親戚，是大姨姐親家的大舅子哥。在兩家舉行婚禮的當口，我是與他對坐於兩桌的，我也未曾認出他便是當年的數學老師，而他卻尋了大姨姐，將記憶拉回二十幾年前，只是為了找出一個他覺得教育成功的案例，竟約了我於飯後，單獨聚於一桌，頻頻敬酒，或許是多了的緣故，他竟不忘說出：你還是沒變啊！還是那樣憨頭獃腦，記得當初你可是連一加一也算不來！不過有一樣倒比別的孩子來的利落……

　　說這話時，他頓了下，其實桌上已聚了好幾個喝的東倒西歪的食客，大家迷離着醉眼，像個聽書的，聽了我的啟蒙老師講我的過去！

　　你的特長就是：很輕鬆報出自己的年齡、班級、姓名！

　　這話一出，幾個醉客便笑的前俯後仰，我清楚地記得不知哪位忍不住居然放了個很響的屁，這一放倒不要緊，另一個笑過了頭，將手中的酒瓶失手落於地上，發出了清脆的玻璃碎落，酒水四濺的聲響。

　　想不到就是這樣一個數學加不了一加一的孩子，現在竟成了我的得意弟子，以地區第三名的身份考出了省，當然現在又是我的親戚！

　　真的！直到現在，我還在懷疑我的數學老師之前是否為文科生，要不這表揚又怎麼會如此讓我記憶猶新！

　　三

　　那樣的撕生字本與買生字本持續了大約一個多星期，老師便將我這個學生轉給了另一個學習較好的男生許文強，當然現在能記住這個同學的名字一方面是他對我的幫助，另一方面則是許文強與馮程程在上海灘演繹的那場生死之戀。

　　此強哥雖非彼強哥，但依然有着好的學習成績與耐心，常常是在他做完課堂作業，就會拿了我的本子與鉛筆，用了他那胖墩墩的小手攢足了勁握住我的手寫下幾個類似斷了一半把子的咖啡杯的“u”，也許那時生活中對咖啡的概念很淡，也可用零表示，而退“u”其實就是被有着超前意識的人烤製成了具有現代情調的咖啡杯，當然那咖啡杯的把子依然是斷的。

　　文強的堅持與我的努力讓我暫時擺脫了語文拼音上的苦惱，接踵而至的漢語拼音又徹底瓦解了新班主任的意志。

　　順便說一句，這錯不在我，而出在許文強的弟弟許則榮，許則榮與許文強乃堂兄弟，家住不遠，可二人家境不同，喝着相同的水，語言的表達，漢字的發音也有着明顯的落差。許文強穩重、踏實、勤奮；而許則榮雖比許文強小几個月，卻生性好動，浮躁學習與哥哥有着天壤之別，更主要這許則榮吐字不清，發音又不準，對an與ang，en與eng……等前後鼻音不加區分，常常笑話百出。

　　恰巧學區來聽課，做為評定教師教學質量與綜合水平的成績，要記入老師檔案，做為民辦教師轉正的依據。自然老師都很重視，也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轉正機會。在接到聽課消息后，我們的新班主任牛老師，做了詳細布置，將座位與課堂提問也進行了安排，這中間聽課的領導都會拿了花名冊看學生的成績，也就是老師的講課能否兼顧全局。我被作為中等生，許則榮被作為倒數都安排了問題。

　　四

　　課上安排的是單元詞組動詞及常用詞語的學習訓練與講解，主要分佈有：跳皮筋、方便、踢毽子等，按照事先安排，先由一學習好的女同學分讀，再由我挑出動詞來讀，最後由許則榮領讀，以此證實我們班的實力，老師可謂用心良苦！

　　一切都按照牛老師既定的程序有條不紊地進行時，漂亮的牛老師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最後由許則榮領讀大家跟讀，那時的聽課教育局、學區、外校及本校四家二三十名老師領導組成的聽課組幾乎分佈在了每一張課桌，有時連老師的講桌前也是聽課組的成員。

　　在老師即將收尾時，許則榮嗓音洪亮地領讀着，牛老師的臉笑成了一朵花，而在讀到方便（fang-bian）時，許則榮卻發出了fang-Dian，而下面的同學則及時高聲糾正fang-dian，這許則榮也急出了汗，可發音依然是fang-dian，一剎那教室內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牛老師頓時花容失色，幾欲落淚，事情的結局也是許則榮在幾年內一直被老師排斥着，而牛老師直到我小學畢業也未曾轉正。

　　五

　　許則榮並沒因自自己的過失給老師與班級帶來不良影響而自卑，相反他的個性變得更活潑了，打籃球，推鐵環樣樣都是他的拿手好戲，甚至於女孩子玩的丟沙包他也能玩出花樣，這樣子常常在女生人數不夠時他又充當個替補手，與女生玩上幾把。因而這牛老師看到他這樣更覺得他課堂上的表現是故意的，是有意而為之，是故意讓她這個民辦教師轉不了正。而現在想來，那個年代的我們又怎會有那心思，去逗那心眼！

　　許則榮終於沒能在那所小學繼續完他的課程，由於兩所小學分別歸屬兩個鎮，在提高升學率，減少經費開支一項，兩鎮領導未能達成一致，只能由我所在學校將他鎮的孩子趕走，許則榮和他的哥許文強也屬於那個鎮，也被攆出了校門。

　　誰知這一別竟是三十餘年，彼此都已年近四十，而這段記憶卻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