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七）

　　第七節 心有千千結

　　冬天伴着雪花來到了這所寧靜的小縣城。無雙的高三學習生活，又翻開了新的一頁。

　　四季輪迴，花開花落，是最平常不過的事，可是最難熬的是對一個人的思念。春恨秋悲皆自惹？無雙的頭髮已經及腰長了，這心底的思念就如這頭髮一般越來越長，而且無法阻擋。每一個思念的夜晚都顯得那麼漫長，那麼孤單，又那麼美。寂寞的美。可是，無雙記着河源的那句話，等到她考上大學那天，他會來見她。那時，她要什麼，他都會答應她的。他只是希望他能好好地，平靜的度過這最關鍵的一年。

　　又是一年的平安之夜。這一天，也是無雙的生日。

　　夜晚了，她獃獃的坐在教室里發楞，手裡的筆在紙上胡亂的畫著寫着：

　　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寫的累了，抬頭望向窗外，天空正飄着雪，朵朵雪花就像一個個聖潔的祝福，哪一個祝福是來自河源的？他還記得自己的生日嗎？空氣里飄散着節日的氣息，溫馨，美好。可是無雙覺得這一切與她無關。這是一個落寞的生日，一個難以平靜的平安夜。

　　突然，有人在門口喊她。無雙跑出去，一個陌生的學生告訴她，學校外面有人找她。

　　她心裡突然一陣驚喜，她想，應該是河源吧？除了他，不會有別人。可是，他不是說，在高考之前他絕對不會來打擾她嗎？她一邊這樣想着，已經飛快的跑出去了。

　　真的是河源！他就站在雪地里，整個人已變成了個雪人。雪光很亮，把他的臉都給照亮了。

　　這樣的平安夜，這樣溫馨的時刻，有一個男子站在雪地里，他瘦高的身材臨風而立，而且這個人是為她而來的。這是多麼浪漫的一幅畫面，無雙喜歡極了這樣的場景。因為感動，她感覺自己的眼淚快要流下來了。

　　無雙快步走到河源跟前，她想說，“這樣的冷，你怎麼-----”話未說完，眼淚已經流了下來。河源伸出手替她擦乾了臉上的淚痕，笑着說，“傻丫頭，怎麼哭了，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我想來看看你。白天，我怕有學生說閑話，所以晚上來了。”無雙從河源身上聞到一股酒氣。

　　“你怎麼喝酒了？”

　　“如果不是喝了酒，我還真沒勇氣來找你。也是因為寂寞吧，酒現在成了我最熟悉的朋友。我說過，我不會來打擾你，可是今天我無法管住自己的心。我只想見你。”

　　“可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永遠是健康的，陽光的。”

　　“為了你，我也會好好的生活。你不用擔心我。”河源說完，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很精緻的發卡，遞到無雙的手裡，“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喜歡嗎？無雙伸手接的時候，觸到了河源的手。她想要縮回來時，那隻手已經握住了她小小的手。她的手像觸了電，微微的有些發抖。這樣的情景，這樣的場面，她曾無數次的想象過，在夢裡夢見過。現在，現在他就握着她的手，這不是夢，不是！她感受到了來自他的溫暖，感受到他的手傳遞出來的那種難以言說的愛和思念。她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燙，雖然是夜晚，可是她仍然窘的很。自小到大，除了父母，她還真的從未跟任何一個男子拉過手。

　　以前的愛，再濃再深，也只是在幻想中。現在，真的和他面對面，離得如此之近，還被他這樣的握着手，她真的是很難為情。記得茨威格寫過這樣的句子：一個孩子的愛和一個成年女人的那種慾火熾烈、不知不覺中貪求無厭的愛情完全不同。成年女人的愛有更多貪婪的慾望，可是一個孩子的愛是多麼純潔呀。她要的僅僅是這麼一點點，一個微笑，一個深情的眼神，或者就像現在這樣被他輕輕的握着手。這對於她來說已經是最大最奢侈的幸福了。

　　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像一朵朵白色的臘梅花，帶着清香，如夢如幻。無雙看到河源的衣領上落滿了雪花，就把自己的圍巾解開 ，“你要幹嗎？會凍着的。”河源不知她的用意。“我這條圍巾很長的，不如咱們一起圍着吧，你看，你的衣領里落了好多的雪。”無雙撲閃着一雙大眼睛，略帶着一絲俏皮的說。說著，就把這個圍巾纏繞在兩個人的脖子上。那一瞬，河源感到心裡好溫暖。彼此對視，此時無聲勝有聲。他們心裡都清楚，這輩子，眼前的這張臉將將鐫刻在彼此心裡，成為最美的風景。

　　“你看，雙兒，雪花好美呀！”河源不禁感嘆道。無雙抬起頭，可不是么，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雪景，一絲昏黃的路燈光映着翩翩而落的雪花，它們打着旋，舞着，彷彿還有笑聲。這個夜晚，只有這些雪兒見證了她和河源的愛情，它們是不是也為她感到幸福？就想這樣靜靜的依偎着所愛的人，一直到地老天荒，一直到海枯石爛，永不分開。

　　“你知道么，雙兒，這是我見到過的最美的景色，它將永遠刻在我的心裡，一直到老去的那一天。”河源深情的注視着無雙。

　　“不早了，你回去吧，我隨便找個旅館住下。”河源拍拍她的臉說。無雙這才回過神來，“找個好點的旅館，記得要吃飯，不要虧待了自己”。

　　河源笑着說，“為了你，我得節約每一分錢，我不想讓你以後跟着我受苦。我要給你買好看的戒指，還有大房子。”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是幸福的。我不要大房子，也不要什麼戒指，我不要你為了我而受苦。”無雙幾乎是流着淚把這句話喊出來的。

　　“你越是不要，我越是要買。回去吧！聽話，我的蓉兒。”河源總說她就是黃蓉的化身，調皮、聰明、可愛。

　　河源戀戀不捨的鬆開無雙的手，無雙遲疑了一下，轉身走了幾步，回頭看河源，還站在原地看着她。不知為什麼，有一種無法抑制的悲傷湧上無雙心頭，她突然開始有些害怕，害怕也許有一天再也不能見到他了，害怕有一天他們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分離。無雙突然轉回身，不顧一切的跑到河源跟前，流着淚說，“河源，我真的怕，怕一轉身，我們就找不到彼此了。我怕，以後的日子會沒有你。”“傻丫頭，不要總是說這些悲傷之語，只要我願意，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不要胡思亂想了。”

　　無雙點點頭，轉身往回走。她知道，河源一直在背後目送着她，這樣的風雪之夜，他卻要露宿在外，無人陪伴。酒醉之時，甚至沒有人可以給他倒一杯水。這樣想着，眼淚已經嘩嘩的往下流。

　　很多年以後，歷經人生滄桑，飽經歲月風霜的無雙常常想起這一幕，想起河源說的這些話。正是這些美麗的回憶支撐着她走過人生的重重荊棘，戰勝病魔，捱過漫漫的孤獨長夜。

　　夜深了，無雙卻了無睡意。她記起了河源剛才說的那句話，只要他願意，沒有人可以把他們分開。可是，只要他願意就可以嗎？那麼他的親戚朋友呢，他的父母呢，他們願意他這樣一直等下去嗎？他們願意眼睜睜的看着他為了一份遙遙無期的愛，而一點點消耗掉自己的青春嗎？更何況，這份愛在別人眼裡本就是虛無縹緲的。無雙開始第一次去認真考慮這個問題，這個現實總有一天要去面對。

　　無雙第一次為此而失眠了。她不知道未來會以怎樣的面孔迎接他和河源，她也不知道一旦這件事被大家知道，人們會用怎樣的眼光去看他們。是哂笑？是譏諷和冷眼？是誤解和各種指責？她真的不敢再往下想了，想想就覺得害怕。

　　窗外的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無雙沉沉睡去。夢裡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