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消失的印記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永不消失的印記
付立葉
大店,我的老家,地處大山深處,生養的地方,如今記憶猶存。
在集體勞動靠掙工分吃飯的年代,到處是忙碌的勞動場景,不管颳風下雨也無論春夏秋冬。
當大地復蘇,春天來臨,送肥備耕便開始。家家戶戶老老小小,凡有勞動能力的都出動。早早起床,草草吃些玉米苞心粑,便背上背簍抬上撮箕浩浩蕩蕩出工。在生產隊長的安排下,逐戶將年前各家備好的農家肥送往地里。行走在山路上,身負百十來斤重的肥料,汗流浹背的青年人勝似小跑,你追我趕。這樣多來回幾趟能多掙些工分,年底還能多分些口糧錢。馱得背拱腰彎大汗淋漓的老人和小孩,不如年輕人迅速,但都抓緊時間來回趕,盡量不在路上停歇。送肥的人群穿梭不息來來往往,如同螞蟻搬家匆匆忙忙,非常熱鬧。不出幾日,挑擔的男人肩膀磨起血泡,背背簍的腰背上會磨出血斑,伸手輕輕按摩感覺非常疼痛,時間稍長全是老繭。如此艱辛的勞作,我是在上初中后才體會到。由於體單力薄,每次只能背上三五十斤的重量。
隨着春雨到來,春樹發芽,小草偷偷從地里鑽出,開始種植玉米。清晨,天剛蒙蒙亮,村民拿出先前準備好的鋤頭,披上蓑衣戴上草帽來到山坡。除少部分婦女丟肥放種子外,其他人進行分組打窩種植。由於人數眾多,首先分成兩個大組,然後逐一細分,一直將分到個人。每次分組都是通過抓鬮來決定。分到任務后,大家拚命地干,一刻也不停歇。冒出的汗水,不時扯衣服或者用衣袖瞬間擦去。手腳麻利先完成的,可幫忙做得慢的家人,或是坐在大石頭上歇息,緩緩勞累,或到山林里砍些柴火割些乾草之類,或是找些豬菜帶回家。為趕季節,在塘子平(地名)等較遠山坡勞動,中午是很少放工回家吃飯的,只能吃些早上帶去的冷飯,或者安排家人送飯到地里吃。由於時飽時餓,那個年代患胃病的人也較多。小孩是不上坡種玉米的,只有在家用碓舂些稻穀,或者用石磨碾些玉米糠,或者煮飯餵豬,做一些及所能及的事,盡量減輕大人負擔,同時照看弟弟妹妹。
布谷鳥咕咕叫啦,玉米長高了,到除草施肥時節。炎炎夏日驕陽似火,酷熱難耐。在齊腰深的玉米地里勞動汗如雨下。灼熱的陽光曬得手臂火辣火辣。汗水浸濕的衣服可擰出水滴。滿身的汗味很遠就能聞到,不時招惹野蜜蜂。口渴就到附近有水的石窩喝些涼水,或者喝些從家帶來的涼茶。太熱就躲到樹蔭下乘乘涼,或者用樹葉捲起舀山塘里的水從頭上淋往身上潑來降低溫度。若遇雨天,雖然除的草很難枯死,但也十分舒坦。由於泥土較黏濕,薅鋤很快沾上泥土,不時往石頭上敲打,叮噹聲此起彼伏,響徹整個山坡。
秋天,玉米成熟。背上背簍帶上麻袋挑起竹簍,滿坡掰玉米棒,弄得到處是玉米葉子的嘩嘩聲和掰玉米棒的啪啪聲。和春天往山坡上送肥料一樣的場景,路上行人來往穿行,熱鬧非凡。一背背一袋袋一簍簍陸陸續續把玉米棒從坡上送回家集中堆放,然後剝去外殼后,無論好壞統一按人口分配。由生產隊長過秤,記分員和會計登記。為防止受綿綿的秋雨影響,造成玉米霉變,村民白天將玉米棒統一背回家,晚上點煤油燈圍坐玉米堆剝玉米殼,剝完一一過秤。然後藉著淡淡的月光,或者打着手電筒,或者提着煤油燈,將分到的玉米背回各家,時常忙到深更半夜。有時等煮完晚飯,玩耍一天小孩早已睡去。常被大家調侃夜飯夜飯等到豬打噗鼾來形容。忙碌的確是那年月的一個縮影。
家鄉的冬天有點蕭瑟,大地脫下綠裝,披上冬天的外衣。風瀟瀟吹得耳朵刺痛,單薄的衣着令人瑟瑟發抖。除了山樑上的樹木外,地里玉米秸稈雜草滿是枯黃。為便於來年春耕生產,地里玉米秸稈雜草是要割去的。在生產隊長的安排下,按出工人數進行逐一分工,任務落實到人。收割的玉米秸稈雜草就地堆放,晒乾後背回家作煮飯或煮豬潲用,燃盡的灰當作肥料使用。割玉米秸稈雜草是手上活,雖然不是很累,但幾天下來,大人的雙手到處是皸裂的傷口,稍有不慎會流出鮮血,在寒風刺激下鑽心的痛。平時抹點雪花膏,晚上再用溫水浸泡緩解疼痛。傷口一般到來年春天才轉好。
辛勤的勞作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依然食不果腹。艱苦的生活,只有生活在那個年代或者親身經歷的人才能體會。那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艱辛生活,而今的人更是無法“享受”。這是計劃經濟時代老家的真實寫照。
土地承包責任下放到戶,土地耕作性質發生變化。隨着良種良法的大力推廣,糧食產量迅速增加,勞動效率大幅提高。豐衣足食的村民生活節奏開始有所放緩,原來忙碌的景象不復存在。起早貪黑人山人海的集體勞作方式亦不見蹤跡。而是以家庭為主分散的勞作方式呈現。種什麼,怎麼種,何時種根據時令由各家各戶自行而定。徹底打破集體統一耕作模式。村民的心態也發生根本變化,勞動積極性十分高漲。什麼賺錢種什麼,什麼好賣種什麼,村民逐漸富裕起來。原來做口糧的玉米,現在只用作家畜家禽的飼料。
退耕還林和封山育林政策的實施后,土地耕作性質發生根本改變,不再沿襲過去耕作模式。各家各戶責任地都種上樹木,每年還能領到大筆退耕還林和封山育林補助資金,不種地生活也有保障。退耕還林后的土地不再進行耕種,養豬養雞的飼料需要全部到市場上購買。由於路途遙遠運輸不便,養豬逐漸減少。養殖業不再是家庭主要經濟收入來源。沒有了農活,年輕人外出打工掙錢,成為家庭主要經濟收入。老人在家帶孫子,做些日常家務。
曾被附近村民戲稱為“台灣”的老家,年輕人不再流連。2005年舉寨搬遷到鄉府駐地。家家戶戶建起寬敞明亮的平房,告別世代居住的瓦屋。靠耕種原有的水田,生活過得滋滋有味。還能享受和城裡一樣的文化,生活其樂融融。大店,從此再無人居住,再也聽不到雞鳴、犬吠聲,再也看不見渺渺的炊煙。唯有那幾座搖搖欲墜的瓦屋佇立村中。縱然有些許傷感,只能從容面對。
大店,我深愛的老家,永遠定格在記憶里。那裡,有父母的靈魂,有溫馨的家園;那裡,有童年的足跡,有放牧的牛場……還有清新的空氣和藍天白雲。
如今,身處異鄉的我,無法再回到大店。往事,雖已淡出視野,卻早已滲入我的肌體,封存在記憶的長河中。
聯繫電話:
地址:天峨縣六排鎮城東路23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