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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故鄉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得得9

  “故鄉的青草可以做餅呢!”

  “故鄉啊,挨着碰着都是帶刺的花!”

  我的故鄉在哪呢?平生搬過五次家,對每個故居,我都有一份感情。而感情尤深的還是我的出身地,那個叫做崴子的村外村。

  我的父兄們是不會認可這是故鄉的,因為他們從城裡搬來,委屈地被命運拋棄到這窮鄉僻壤。而我則不同,這是我的出生地,我的童年就在這裡度過,我熟悉這裡的每條溝岔和河渠,我的人生無法與這裡割捨。

  我出生於農曆正月初五,僥倖與財神的生日相同。我出生時有三個奇怪的事發生:一個是生產隊凌晨死了頭驢,當天母親吃到了驢肉;其次,我家的一隻母雞這天突然下了蛋,於是母親又吃到了雞蛋;還有,有隻金色山雀落到了我家屋前的籬笆上,歡叫着,既捉不住,又很長時間不飛走。於是接生婆說我的命好,會與眾不同。可目前來說,除了孩子上清華,我只做到了衣食無憂,並沒有大福大貴的命。

  最近回故鄉,我驚奇地發現我出生的小屋還在,只是由草房變成紅瓦房,還是那樣低矮,后牆就是別人家的院牆,前面不到兩米寬,還種了幾隴地。對這個小屋的記憶僅存片段,卻很溫馨。記得因為房梁太低,我幾歲時站在炕上就常撞頭;下雨時房間上下進水,炕上得放幾個盆;前面的院牆外總有丁李兩家主人在抽煙,據說是為了監視我們;半夜裡黃鼠狼偷雞常引來山村騷動……

  母親說三姐總用搖籃搖我。三姐有病無錢醫治,九歲時就去世了,埋在村后的小山上。村后平地起了一排峭壁,幾百米長,不到二十米高。橋頭部隊的特務連常來攀上攀下,成了當時一道風景。東北方是個山溝,有泉水終年不竭。泉邊有一點草地,兒時和同伴總在上面翻跟頭。我很笨,又膽小,縱身翻跟頭時,總不能讓瞬間倒立的腿保持垂直。

  春天時,山上開着各種花兒,最美的還是山崖上一片片艷艷的映山紅。兒時很少玩伴,前院丁家沒有男孩,屋后關家未生育,只有西側的李家有兩個男孩,比我年齡略大,和我能玩到一起去。那時采菜常遇到曬鱗的蛇,李家大剛膽大敢捉,捉住了用布去掉毒牙,揣在兜里嚇人。冬天的夜裡去掏麻雀,用手電照着房檐上的小洞,登着梯子,用手把麻雀堵在窩裡,摘掉毛用火燒着吃。而我過於笨拙,只適合於打雜。就這樣漸漸長大。

  人為什麼要長大呢?可又怎能不長大!

  記得有次,大剛讓我回家取些錢,交到他那裡,他去買玩具。於是我回家從破櫃里翻出兩塊錢,給了他,他去買了皮球等玩具,但並未與我分享。而他的父親認為他偷了自家的錢,給他一頓暴打,便沒了音訊。我家裡也發現缺了兩塊錢,可我沒敢說。那時的兩塊錢是什麼概念啊!我向大剛要,他說:“花完了,沒有了。”再要,他說:“告訴你沒有了,你還磨嘰,你這個四類分子兒子!”……

  我開始孤獨。突然覺得了自己比別人矮了半截,卻不太明白就裡。父親總挨批,媽媽總哭。我經常一個人到相臨的一米多寬水渠邊玩,玩的多是一些憋河之類的遊戲。夏天了就在水渠里撲騰,後來敢在江海里游泳都是那時撲騰的結果。水渠連着村前一條向西流淌的小河,河水可沒膝,只有一個深潭能沒人。河裡有些小魚,當時沒有網,憋上一條河汊就可涸澤而漁。兒時,我抓小魚多不吃,總是餵了雞鴨。冬天了,常在杏樹上去找當地稱為洋喇的包在一層硬殼中的蟲蛹,放在火盆中的炭火上去燒,不一會就會聽到啪的一聲,洋喇已燒熟,那香味好像以後再沒嘗過。

  長大后才略知父親成為歷史反革命的原因,大概是偽滿時,祖母怕父親被抓做勤勞奉事,用一筐雞蛋託人,讓父親當上了看守警。而三年內戰時,本來是共產黨的回民支隊先進的城,讓父親當兵,沒等報到,國民黨的207師又回來了,將父親捉去當兵,於是他的命運被定了格。

  除了父親,我家當時還面臨房子問題。因為哥哥與姐姐逐漸長大了,一鋪幾米的火炕已經難以睡下。那時我已上了一年級,當時的雪特別大,冬天趟着積雪需走幾里地才能到學校。每次父親挨批,我都坐在台下,回家的路上又可能挨打。初期不讓我家蓋房,後來略寬鬆了,我家搬出了崴子,在村子里買了一個更大些的草房,從此我不用再趟雪上學了。童年就這樣過去,可我的苦難並未就此結束。

  儘管離崴子不遠,但我幾十年都未再走到它的近旁。直到最近才回去一次。“到鄉翻似爛柯人。”物是人非,那幾家還在,只是沒人認識我這“爛柯人”了。無人維護,水渠已乾涸。老樹多被新樹替代。錯過了節氣,不知山上還有沒有映山紅?埋三姐的山包仍是那樣高,光禿禿的,沒有一棵高大的樹。遠望前面那條小河,仍如水蛇般蜿蜒……

  “故鄉啊!那朵雲霞乘了我。”

  每次我讀日本俳句作家小林一茶的這些俳句時都會產生一種莫名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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