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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夢境徐徐打開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一條曲曲折折的山間小路,通向幽幽的深處。穿過歲月,穿過季節,穿過高山,穿過樹林,落目之處,滿眼一片翠綠,還有那鋥亮鋥亮的陽光,我的目光,總是在翠綠與陽光中拼湊一段關於鄉村鄉野鄉里鄉親的記憶。

  真的,還有這樣一塊空間,能安放休憩我那奔波勞頓的心,時常讓我入耳,入心、入眼,入情。入夢、入懷。青山綠水,霧風細雨,以一種別樣的情思流進我的心田,在焦躁的浮世撐開一片自然的天空。天空下,有小橋,有流水,有綠樹,有翠竹,還有人家。一路走來,一路觀花,一路摘果,一路折枝,見到小橋流水中的魚,小河浪花是小魚的樂,小魚是花貓的夢;花貓是小狗的敵,小狗是人類的友。

  天氣晴朗,正是捉螃蟹的好時候,我和父親去捉螃蟹。我們來到清清的小河邊,捲起褲腿,跳到河裡,只見三隻又肥又大的螃蟹,夾子對夾子,嘴對嘴,向水面上吐着泡泡,好像知道我們來捉它們,正商量逃跑的辦法。我一看,這螃蟹黑色的硬殼,小小的眼睛,還有兩隻大鉗子,你要碰它一下,它準會舉起大鉗子,向你示威。我輕手輕腳地來到它們的旁邊,剛要伸手去捉它們,只見螃蟹四處逃竄,有的鑽到石頭縫裡,有的爬到石頭底下,我忙扒開石頭,螃蟹見我已發現了它,忙又向別處爬去,我緊追不捨。哎呀!是哪個鬼東西夾住我的腳了,我低頭一看,原來是一隻灰螃蟹,我使勁想把它甩掉,可適得其反,它夾得越來越緊,疼得我“哇哇”叫,忙喊來了父親,父親一看,笑眯眯地說:“你別動,把它放在水裡,它自己會跑開的。”我心想,這樣能讓螃蟹鬆開嗎?我半信半疑地把腳伸進水裡,螃蟹果真鬆開了夾子,我趁機捉住了它,看着它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我高興地說:“怪不得你橫着走,原來你真是橫行霸道哇,瞧!我的腳都被你夾出血了,生疼生疼的!”我索性坐在石頭上,父親走過來,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告訴我,捉螃蟹要捏住它的硬殼。我點點頭,照父親說的去做,這兒翻翻那兒找找,在一塊石頭下找到了兩隻螃蟹,我慢慢地接近它們,等離它們一尺遠的時候,我一彎腰,猛地一撲,撲了個空。兩隻螃蟹沒命地逃着,我仍緊追不捨。父親在半路攔住了它們,它們一見,逃不掉了,便擺出“戰鬥”的架勢,兩隻螃蟹屁股對屁股,兩隻大鉗子揮舞着。我壯着膽子走到它們身邊,一彎腰,輕而易舉地又抓住了一隻螃蟹。這一天我們捉了不少螃蟹。回家的路上父親對我說:“捉了這麼多的螃蟹,也該分給村上的鄉親們嘗嘗,隔壁鄰居的……”

  邊往回走邊唱起母親教我的童謠:“慢慢走慢慢搖,慢慢走到外婆橋,轉彎到了外婆家,見了外婆問聲好,外婆誇我好寶寶”。 “霧中走霧裡行,聽到聲音不見人,只只燕子穿霧歸,家家牽着耕牛走。”“月亮里有棵桂花樹,九月九日把花開。姐戴一朵上花轎,妹戴一朵去拾柴,剩下一朵送給我,我把桂花樹門前栽。十年長成桂花樹,不用你白兔再送花來.”“清明到,陽雀叫,清明難得明,穀雨難得雨。春霧晴,夏霧明、秋霧涼、冬霧霜”。

  正因為這條四季長流的小河,家鄉一年到頭有春霧、夏霧、秋霧、冬霧,起霧時,白茫茫的一片,像白紗,像白雲,像白棉,像白雪,從山腳下慢慢的升騰,順着山溝,順着山谷,穿過一壩良田,飛過一坡梯土,飄過一個村莊,越過一片樹林,霧所經過的山路、竹林、就像一床厚厚的棉被,把一切的一切遮嚴嚴實實的。

  家鄉人把起霧叫“落霧罩”。人在霧中行,一下就覺得一身濕漉漉的,連頭髮和眉毛都掛上了晶瑩的霧珠,連路邊的小草也一樣披上了一層透亮透亮銀光,真是好霧知時節,萬物霧中生。

  有霧的時候,父親讓我去山裡頭放牛,好厚的霧,十幾米之外望不見,為了讓我在大霧中容易找到牛,父親就在牛脖上掛了一個鈴鐺,循着叮叮噹噹的鈴聲再大的霧也可找到牛,父親是從來不許牛在山裡頭過夜的。

  記得有一回,我和寨上的幾個小夥伴在山裡放牛,我們只顧玩得盡興而忘了看牛,待到我們玩夠之後,我才想到牛,結果在一塊包穀地里找到了牛,牛卻把村上人家一塊地里剛長出來的包穀苗吃了一大半,慌亂中我索性把牛吃剩的半截包穀苗連根拔掉,然後不聲不響拔牛趕回家,第二天,那包穀地里的主人找上門來了,開始我不想承認,我還理直氣壯地反問道:“你是怎麼曉得是我家的牛吃你的包穀苗?”他告訴我:“我在包穀地里一看留在那裡牛蹄印就曉得是你家的牛,你們家牛的后左蹄有一邊高一邊低的明顯不同之處,不信你去看看,吃了就吃了剩下半截還可長起來,可惜的是你連根拔掉了”。父親一聽,板着氣鼓鼓的臉,走過來揚起手板大有狠狠摔我幾耳光架勢,大聲吼道:“不教訓教訓你不聽話,做錯了事還要耍小聰明”。其實父親的手雖是高高舉起而落到我的身上時卻是輕輕的。

  霧散的時候,就變成了一朵朵潔白潔白的雲,朗朗的大晴天,牛兒在翻犁着的泥土,升騰出陣陣香氣,村頭上的那棵老桃樹,在風中抽出一個個芽苞。去年的野花又開了,粉紅的桃花,金黃的油菜花,雪白的梨花,頭年的燕子又來了,年小的又添了一歲,年長的又老了一歲, 黃昏彎彎的小石拱橋上,從早到晚勞累一天的人們急急往回趕,每家每戶亮起了溫暖的燈光,炊煙染濃了夜色,小鳥正在歸巢。誰家的媽媽在依着門框召喚自家的孩子回,濃濃的飯菜香味從家家戶戶飄出來,暖暖地溫在心頭。

  冪冪之中,回到家鄉,徜徉於村口,我遇到了熟人,遇到了親戚朋友,遇到童年夥伴,遇到了父老鄉親,我跟他們輕輕打着招呼,寒喧,“您好!”“謝謝!”,一見面就有共同的語言,我與他們東家長,西家短的扯個沒了沒完,我與他們的相逢絕非偶然,但一定十分有緣投緣。彼此間的相處是那麼平靜,彼此的交流是那樣自然。然而,平靜中孕育着波濤,自然中醞釀著甘甜。久別重逢有說不盡的千言萬語,我與他們沒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也沒有其他什麼意念。說說天下是是非非,笑談人間喜怒哀樂,說不完的家長里短,道不盡的苦辣酸甜,沒有隔閡,沒有障礙,沒有禁忌,沒有隱瞞。我們信口開河,我們暢所欲言。我們一本正經,也隨意浪漫。不需要勾心鬥角,也不需要提心弔膽。沒有竊竊私語,也沒有議論紛紛;不會成為眾矢之的。鄉音難改,鄉情就不會遙遠,只要心存良知,不失做人的本分,可以完完全全的脫下自己偽裝,敞開自己的心扉,甚至可以肆無忌憚的傾訴或者發泄自己的心跡。只因那思鄉之時、念鄉之情。如清茶的淡淡的一抹清香,一縷心音,一份真情,那份幽香,那份清醇,那份憂傷,都在默默地思鄉念鄉之中,恰似一曲曲人間情歌動人心弦,一幕幕愛的喜劇激情澎湃。 大家有情,有愛,有義,有尊重,有理解,有寬容……

  田壩上,走來了一個步履蹣跚的老頭,肩上扛着一張犁,趕着一頭大黃牛,後面跟着一隻大黑狗,他要去犁那丘田,田壩上的稻田大部分都荒蕪了,長滿了稗草和狗尾巴草,田壩上不時地只見幾個年紀大的老人在艱難的耕作,年輕的兒子媳婦都遠在外地打工,走的時候,心疼地勸他把牛賣了,田也別耕作了,難道還擔心兒子媳婦養不活他嗎?他捨不得賣牛,閑不住,整天跟牛作伴,幾犁幾耙插上秧苗,秋後就是一丘的金黃。到了這把年紀,做起農活來遠比年輕時要費力許多,累了就坐在田坎上,望望天空,想着心思,他才真正意識到這年頭好土良田無人耕種,祖上留下的老祖屋也像上了年紀的老人們一樣被年輕的人們遺忘在邊遠邊緣的鄉村,留守的兒童從小就跟着婆婆爺爺,得不到父愛母愛,在他們的眼中只有婆婆爺爺親,老人們平時的小病小災,縫補漿洗全部自理。他想起村上的張大哥,老伴也跟着打工的兒子媳婦遠去廣東帶孫子,家裡只有張大哥一個人,平時沒病沒痛的,頭一天晚上還是好好的,第二天就一命嗚呼了,隔壁的看到他一連好幾天大門緊閉着,才開門去看看,人早已是硬梆梆的像一根木頭似的,兒子媳婦聞訊才從遠方趕回來為老人辦理後事……

  我夢中走來,夢醒時分,夢境遺落,睡眼惺忪間,滿腦子的夢境全是童趣、鄉情、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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