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父親是一個普普通通，地地道道的農民。

　　父親出生在六十年代，那個所謂民不聊生，兵荒馬亂的時代。關於父親的童年，我一點兒也不了解，我也沒有問過他，他自己也不曾對我提起。但我能夠想象得到，一定是非常辛苦的。爺爺奶奶是舊社會包辦的婚煙，沒有感情基礎，平平淡淡也就過了一生。他們一共生了四個孩子，在當時的物質生活情況下要養活四個孩子是我不能想象的艱辛。爸爸作為家中的老大，下面有一個弟弟和兩個妹妹，可想而知他的童年必定也是非常不愉快的，我有時候不忍去想，我想象不到當時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在那樣的壞境下是怎麼生活的。父親沒有過過好日子，成人之後，還要為一家人的生計奔波，早早的就白了頭。

　　父親生我的時候差不多是二十九歲了，其實這在當時算是很晚的。現在我還有一個剛剛八歲的妹妹，父親也算是老來得女。其實我知道，父親一定是想要一個兒子的，農村中“重男輕女”的觀念還是比較濃厚，但後來有了妹妹之後，父親對妹妹也很寵愛。有時候看着父親與年幼的妹妹在一起玩鬧時，我就會在心裡想，是不是在我還小的時候，也曾經與父親有過這樣親近的時候。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為自我記事以來，似乎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光，與父親說說笑笑，那樣溫馨且又恬淡。每當我看到別的小夥伴跟自己的父親各種開玩笑，嘻嘻哈哈的時候，我也會很羨慕，那個時候我是有怨氣的，我常常在想，為什麼我的父親總是一副對我很冷淡的樣子，很少跟我說話，也不會跟我開玩笑，是不是他不愛我，因為我是個女兒。但長大了之後，我才明白，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愛。長大了之後才明白，父親他對我的愛其實不必天下哪一個父親要少。

　　父親從來沒有跟我說過要好好學習，長大了要如何如何這樣囑咐的話，但我知道，他在我身上是抱了很大的希望的。“望女成鳳”大概也是天下所有父親的共同願望吧。父親其實很聰明，但是只讀到高中，大學沒有上。具體的原因我也不甚了解，也許是當時家裡的經濟情況不允許，也許是別的什麼原因。雖然他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提起，但我知道，這應該是他一生的遺憾吧。從小我的學習成績就很好，每次期中期末考試取得好成績，拿着獎狀回家的時候，總會看到父親臉上浮現出欣慰的笑容，雖然他不善於表達，但我知道，他心裡其實比我還要高興呢。還記得初三那年中考，我的成績不是很理想，跟我一起的發小都考得比我要好，他們可以到市裡去上高中，而我只能在縣裡，雖然也算是縣裡最好的高中學校，但是我心裡就是覺得落差很大，因為從小到大我的成績都比他們要好。那天從學校回來之後，我就把自己一個人鎖在房間里，默默流淚，誰也不理睬。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我在想什麼，就是覺得很煩悶很傷心，不敢面對父親和母親。他們也沒有來打擾我，也許他們也知道我需要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吧。到了晚飯的時候，我終於從房間里出來，吃飯的時候父親也一直沒有說話，飯後，我們一家子在客廳里看電視，父親這時候看了我一會兒，才慢慢的說到：“考得多少不是問題，重要的是要有一個好的心態。中考考得好不一定高考就考得好，三年之後的那一場考試才是決定你人生方向的戰役。家裡的經濟情況你也知道，市裡的高中消費水平太高，在縣裡讀高中也沒什麼不好，你表哥當年不也是在縣裡讀的，還不是一樣考了一個好大學。沒什麼大不了的，關鍵要看你個人怎麼努力。高中不比初中，科目變多，學習也會更加緊張，你不能再向現在這麼鬆懈，在學習壞境差的情況下，志氣也不能輸。”我永遠忘不了父親當時的神情，那麼慈愛，那麼親切溫暖，一掃我當時心裡比夥伴們考得差的陰霾。就這樣，我與從小學到初中都在一個班的夥伴們分道揚鑣，帶着父親的期許在縣裡念了我的高中。三年之後，所謂的高考來了，成績出來之後，我比在市裡讀的他們成績都要好。我感謝我的父親，讓我學會淡定沉着去面對每一次低潮，學會如何在艱難的壞境中保持着一顆向上的心。要來洛陽上大學的前一晚，父親又對我說了一番話，我至今也仍然記憶猶新。他是這麼說的：你考上了大學，媽媽和我都非常高興。你是家族裡第一個上大學的人，過去爸爸沒福氣，導致現在這樣艱辛的日子，讓你沒有別人那樣無憂無慮的童年，你在大學里要更加努力。家裡雖然窮，但我和你媽媽趁着還有力氣總能把你供上大學，也不求你以後光宗耀祖什麼的，就是求你以後有個好一點的人生，不用一輩子窩在這個小山村裡，過着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你也大了，不再是小孩子，很多道理我不說你都應該懂，也比我們要見識得多。以後的路該怎麼走，往哪裡走到底還是應該你自己來決定，爸媽也漸漸老了，以後還得靠你自己。”那是父親第二次跟我這麼正經的談話，沒有華麗的語言，只是這麼淳樸，卻觸目驚心，讓我終生受益，我心中的感動不止是一點點，這是父親作為一個家長滿滿的愛和期盼，這一生，我都將傾注我所有的力量，至少讓他們不再為我擔心。從西南來到中原這個城市讀大學，那是我第一次出遠門，父親不放心，親自來送我，踏上陌生的城市，有父親在身邊，我一點也感覺不到慌張，就是這種父愛的力量，讓我不畏懼今後一個人待在這個陌生城市裡可能會遇到的風雨。安排好我在學校里的一切事宜后，我送父親到火車站，臨行前，父親只是說了一句：“在學校里要好好照顧自己”，就再無他話了。但我知道，就這一句已經足夠。在人來人往的進站口，看着父親漸漸遠去的背影，我終於忍不住淚水，心中一陣茫然和失落，我知道，父親一定比我還要擔心，畢竟這是遠在家鄉千里之外，都說“兒行千里母擔憂”，殊不知父親的擔憂並不比母親要少啊。如今我已經大二，馬上就大三了，還有兩年就要畢業，現在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跟父親見面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以後工作了尤甚。但我永遠會記得，與父親離別時他那殷切的目光，在午夜夢回之時，還會時不時飄蕩在我的腦海中。

　　父親喜歡看書讀報紙，也喜歡看電視新聞，每晚的“新聞聯播”他是萬萬不會錯過的，除非是有什麼萬不得已的理由。他也喜歡看體育賽事，奧運會，全運會等運動會舉辦的時候，父親總是熬夜，即使很累也總要把賽事看完，頗有一番樂此不彼的韻味。父親還寫得一手好字，特別是毛筆字。每年春節的時候，父親總要自己寫對聯，然後讓我幫忙貼在門楣上。還記得我上一年級的時候，剛從學校領了新書回到家，父親馬上拿起筆在語文課本的第一頁鄭重其事的寫上了“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這十四個大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鏗鏘有力的字體在白紙上閃閃發亮，也在我的心中種上了他的殷切期盼，可惜的是，小時候的我貪玩，又不愛惜課本，印有父親字跡的那一本書已經不知道在何時何地結束了它的生命了。父親字寫的好，卻沒有教我練字，所以現在我的字根本沒有遺傳到他字跡的四分之一神韻，這也算是一件遺憾的事了。

　　父親不善於言談，我因為遺傳了他的基因，也不愛說話，很多時候想要跟父親親近也覺得很不好意思。但我知道，父親的愛很深沉，他的關心愛護我都記在心裡，張愛玲似乎說過：“父愛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覺到了那就不是父愛了”！這句話很有味道，父親的愛值得我用一生的時間去回報，去銘記。

　　2014.6.15 父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