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塵土

　　在一次合上書本手撐下巴放飛思緒與想象時，現實世界悄悄隱退了，而書扉中所有人物、風景及事件則在思維的指使下鮮活了起來……我又照例發獃了！突然，想像中的世界在一個稚嫩的童聲中逃竄了。眼前的同事、辦公桌上的紅墨水及一疊疊整齊的作業一下子歸了位，它們太緊張了，以至使其中有一疊看起來不是很整齊，如果稍稍注意一下，誰都能發現它們是那麼的裝模做樣！“老師，什麼是三春暉”，“三春暉就是指母愛”，“可這是為什麼呀”？接下來學生的一連串問題使我一時語塞，我想這孩子所想要弄懂的問題，那不正是我剛才不在現實世界的總的原因嗎！

　　剛才脫離現實世界之際，我的靈魂就在一連串文豪作品中的母愛情節里游弋。雨果筆下芳汀對女兒無用而執着付出，地下室修女長期而絕望的母愛；大衛·科波菲爾母子在繼父殘酷監督下無奈煎熬的場景；奧利弗在孤兒院襁褓中領受悲慘母愛的短暫瞬間；安娜·卡列寧娜懷着羞愧與彷徨偷偷探望兒子的慌張時刻……它們經常凌空攫取我的靈魂飛離現實世界，使我激動不已。不僅如此，我還一直擁有着平凡、堅實、暢通而持久的母愛，可以說最不平凡和最平凡的母愛就在我胸膛里呼之欲出，可面對這年輕而古老的熟悉話題時我卻一時語塞了，繼而發覺連語言文字都失去了作用，我尷尬極了。這時假如誰把我和世界上的頭號傻瓜放在天平上衡量，天平向我這邊傾斜是毫無疑問的！

　　我出於無奈指着身邊的一位女同事對她說：“這是一位聰明而美麗的媽媽，她一定能回答你的問題”，我平時雖然擁有堂吉訶德式的愚蠢，但今天卻這般神奇的具備奧德修斯的狡獪。我就這樣藉助機敏的頭腦輕易跳出了難堪的深淵！同時，我是多麼敏銳的感覺到，女同事嘴角上剛才掛着那抹開心的陽光般的邪惡微笑是怎樣的一下子凍結的！她當時囁嚅而緊張，像我一樣被一連串問題淹沒了，雖然這些問題是這麼的熟悉和溫暖。當我笑盈盈的與她目光相遇，她的眼睛里透出天使般的嗔怪微笑是多麼明顯多麼可愛，但是現在我除了衷心的祝她越來越美麗以外，我還能怎樣呢？

　　哈哈哈哈，我的天賦只有球王貝利才可比擬，竟已這種方式解決了這個世界級難題！足球既然踢走了，有空了，請你換位思考一下，假如你在這種場合遇到這種問題，你會怎麼辦？會不會想起母親以及點點滴滴的母愛？如果沒想起那麼忙你的去吧！如果想起了，那也該和你說再見了，請追隨自己的記憶去吧，這對你的心靈會有好處的。

　　在我的記憶中，我不知道母親是在雞鳴還是狗叫時的什麼時候出發，到光禿禿的山上打柴或是到田間地頭幹活的，但最容易看見也最容易忽略的就是母親辛勞的身影，這身影容易被忽視的程度就如我自己平靜而自然的呼吸！在那社會財富極度貧乏/自然環境極其惡劣的情況下，我覺得遙遠西方的上帝對亞當的全部詛咒竟單獨落在了母親的頭上了，每當山洪帶來泥沙覆蓋了莊稼的年份，母親在田間地頭挑背泥沙的身影；大旱之時母親側身站在水溝里，手拿水桶把溝底僅有的一點水一桶一彎腰的送到與肩齊的平秧田裡的清晰動作；在我病危時，帶着最簡單的衣物連夜背我走過幾十里山路到鄉鎮衛生所，費盡幾番周折使我與死神唇邊的微笑擦肩而過的時候，那時而緊張、時而絕望、最後喜極而泣的表情……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暫時乖乖的隱退或潛伏心底吧，因為我不能計算大地的塵土，又怎能說清母親的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