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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乳名叫毛豆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我的乳名叫毛豆 標籤:我的中國夢

  我寫文字總是喜愛喚母親為“娘”,儘管家鄉沒有如此稱謂的習慣,總覺得親近些。雖然她不是農村婦女,而我又生於嶺南,但我畢竟有過鄉下生活的經歷,又久居與北方。似乎這樣寫了,才有故事,約莫“娘”的內容更豐富些。就像我本不姓毛,可是我的乳名卻叫毛豆一樣。儘管歲月可以雕刻人生,但卻永遠不能讓我抹去心中的記憶。

  記得我寫過秋天的毛豆,玉米桿上枯瘦的黃葉,掩藏不住地壟上牽延的毛豆,枝枝節節的藤蔓,纏繞出一嘟嚕一嘟嚕的毛豆莢。一陣秋風,透過玉米桿的縫隙撩撥。於是,玉米葉子交替摩挲發出沙沙的聲響,毛豆莢里滾動着輕盈盈,悅耳動聽的鈴聲,響着、響着,終於撐不住緊抿着的嘴巴,開口一笑,蹦出一粒一粒的金豆。彷彿我在唱着童謠的地方,四處都有輕風劃過的音符。風停了,歌聲便凝結在原地,睡去了,一動不動。若是待我重新呵一口氣,哪怕是輕咳一聲,那些景緻又一次復活了、蘇醒了,響了起來,依然是

  秋收后,黃豆、黑豆便入了倉。連枷已掛到山牆,還有黃的玉米、紅的辣子,想必農家人決計要把整個秋天都掛在南牆房檐下展示。農人給土地施上肥,耕了、然後又耙了,一壟一壟的,像極了作業本上的格子。秋天種下去的幾乎只有麥子,不像南方農作物的繁複。而北方的麥子似乎不怕冷,壯着膽子在薄棉被一樣的輕雪裡露出頭,隱隱綽綽的髮絲秀出一行一行,一片一片綠色。

  然而冬天斷然沒有這麼的光鮮。秋天一旦灰溜溜去了,冬天便惶惶地來了。

  皂莢樹、榆樹、老槐樹,幾乎沒有什麼枝條了。光禿禿的樹上,只有鳥窩上面撐得起積雪。灰黑的是橫七豎八的樹枝,白白是鳥兒的羽毛,亮閃閃是雪。我猜想,鳥窩裡也許有小鳥,甚或有三五枚鳥蛋。鳥蛋和雞蛋會是一樣滋味么?我可以爬上樹看個究竟,娘卻在樹下喊:“毛豆,快下來,鳥媽媽心疼死了”。哪個叫毛豆的小男孩暮然間覺得悻悻然了無興趣,撅着嘴、眼巴巴地望了樹梢,我就是哪個搗蛋的毛豆。

  大貓、二狗,手裡拿着紅薯晃了晃,隔着窗戶朝我眨眼,我便會意。在娘的鍋台邊踅摸了幾根火柴,娘只顧低頭添着灶里的柴火,趁她不注意,踮了腳尖、順着牆根、悄沒聲息地溜出屋子,待拐過牆角,撒開腳丫子一陣煙地跑到村口。到地頭田埂,幾個人隨手扯了三五把干透了的豆桿,也不知是六爺爺家的還是七婆婆家的,全不顧及。選一個背風的土坡,挖一個土坑做灶,劃一根火柴引燃豆藤,煙火便蔓延開去,而那些沒有剝盡的豆莢就在火焰中噼啪作響,像過年時節的鞭炮。不多會兒,黒焦的毛豆,烤糊的紅薯,透出一陣甜香,幾個村童無法抵擋那種誘惑,嘴臉像烏雞一樣青黑。西風吹過,飄散的很遠很遠。

  “毛豆--毛豆--”娘的聲音由遠及近:“這孩子,一會兒不注意又出來惹禍”。這叫聲顯然有幾分慍怒,剛才的興緻早被娘的罵聲撕碎一併熄滅化作灰燼。“饞嘴貓,快回屋去,娘給你泡豆芽吃”。語氣多了些疼愛,少了先前的火氣。大貓、二狗早做鳥獸散去。

  娘把秋天收穫的黃豆倒在箥萁里,就着昏黃的油燈仔細的篩選,挑選出一粒一粒飽滿的黃豆,然後倒進瓦盆里用溫水浸泡。第二天瓦盆里的黃豆已浸泡的又胖又大,像搖籃里妹妹經常啃食的拳頭,又像妹妹炕上踢騰的腳丫兒。娘把瓦盆換了水然後又潷干,蓋了兩三層白白的紗布,放置在炕頭。我幾次想揭開了看,娘把食指輕輕地豎在唇邊:“噓--他們睡著了”。是說妹妹嗎?好像又不是,我便越發好奇了。娘不讓打擾他們,就只好鑽進娘縫的厚實而鬆軟的棉被,頓時溫暖就把全身包圍,黃豆也一樣被火炕和黑夜包圍着。夢裡吃到娘泡的豆芽,白嫩嫩的、甜絲絲的、脆生生的。

  不必等到春天發芽,娘把冬天用棉被隔開,屋外的冬天進不來;娘把寒冷用溫水沖淡,讓黃豆濕潤潤和溫暖臉貼着臉。豆芽長出來了,覺得並不費事似的,呼呼往上竄。看着他們的樣子,直覺的是那樣的柔嫩嬌氣,像極了穿着一襲潔白長裙的姑娘們。冰清玉潔,個個骨子裡透着明凈和嫵媚。如果說亭亭玉立,其實並不准確,扭曲的身姿涵蓋了生存的艱辛,生命的曲折。

  也許是我出生在娘收毛豆的季節,難怪我的乳名叫毛豆。豆芽的生成只需三五天,毛豆成長需要一季的時間,然而我卻耗費了娘一生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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