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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客詩人府

手機:M版  分類:記事散文  編輯:pp958

  中秋節剛過沒幾天,幾個要好的朋友就約好了,說是國慶節到崇州唐詩人的府上作客。國慶一大早,我還在睡夢中,就被吵醒,於惺忪和懵懂中洗漱完畢,早餐都來不及吃,就被眾人連拖帶拽摁進汽車,油門一踩,出發了。

  成都到崇州,是高速公路,兩旁的護欄在夢一樣的閃閃射射中,崇州便到了。崇州是縣級市,但唐詩人的府上不在城裡,說是在山裡的鄉下。那地方我們誰都沒去過,於是一路打聽,七彎八拐,又行了近兩個小時的崎嶇山道,這才到了一個叫核桃坪的村子。

  進入村口,已無大路,一行人只得下車步行,並一路打聽唐詩人的住處。問了好幾個人,都說不知道。唐詩人本是成都市區人,為了寫詩,為了享受現代詩人的孤絕感,他於今年四月隱居到這山溝深處,村裡人不知道,也是有道理的。最後在牧童的遙指下,我們望去,那是一處懸崖,在懸崖的頂端,有一處茅屋,隱隱地在小樹林里。

  攀上懸崖,大家都累得像要斷氣的樣子,顧不得進屋,歪七豎八席地而坐,說是待緩過氣后再進屋也不遲。

  大約一支香煙的光景,眾人緩過氣來,磕磕絆絆地向林子里的茅屋走去。門開着,屋裡沒人,正在納悶,只聽見屋旁的草垛上發出稀稀疏疏的聲響,抬眼望去,是唐詩人正躺在草垛上一邊曬太陽一邊飲酒呢。

  見我們來,唐詩人並不搭理,只顧將瓶中剩下的一口酒仰脖飲盡,然後慢吞吞滑下草垛,把酒瓶往懸崖下一扔,踉蹌着過來。

  唐詩人是屬於那種一飲酒就臉紅脖子粗的那類人。此刻,他倒臉醉紅得如猴子屁股,沖我們傻乎乎一笑,然後把手猛地一揮,沙聲沙氣地大聲結巴道:“走,走,進屋,喝……喝茶去!”

  唐詩人的茅屋,共三間,頭那間是書房,中間的是堂屋,尾上那間,是卧室。在堂屋的左角處擺放着一張古琴,琴很乾凈,琴弦錚亮,琴匣紅潤。在堂屋正中間擺放着一個巨大的用老樹篼做的茶几,上面亂七八糟地堆積着茶具。在堂屋的正面牆上,斜掛着一把長劍,唐詩人說那是一把古劍,是青城山的一個老道士送的。望着古劍,我們不約而同地嘖嘖稱奇。

  唐詩人把茶具擺放好后,準備泡茶,卻沒水。於是提着木桶來到屋前的懸崖邊,把木桶栓在繩上,搖動軲轆,木桶就緩緩墜到幾十米的崖下深潭。潭水極清凈,藍汪汪的。木桶撲通一聲,就滿了。唐詩人吱吱呀呀搖動軲轆,水就被提了上來。眾人見狀,又是一番嘖嘖稱奇,誇他似神仙。

  唐詩人的茶,不是茶,是在屋后採摘的桂花樹的葉子。茶碗里的桂葉,被開水一泡顯得格外肥大,泡出的湯,綠黃綠黃的,入口時,感覺苦澀,隨後又泛起一股微甜,唇齒間尚有一縷桂花的淡淡香氣。

  三壺茶后,唐詩人的老婆回來了。這是一個人見人愛的極標誌的女子,進門后沖我們一笑,笑得眾人傻傻地沒了回應,半晌后才與她打着招呼,噓寒問暖。

  唐詩人的老婆,不是娶來的,是撿來的。她在三歲的時候被父母遺棄,被唐詩人從河邊撿回家。唐詩人本打算送孤兒院的,一看這女子生得尤為水靈,就留家裡自個養起來了。如今時光已經過去十好幾年,當年的棄嬰,出落得跟芙蓉花兒似的,說今生今世生死都是唐詩人的人了。唐詩人沒轍,就默認了她做老婆。

  唐詩人在今年四月提出到核桃坪寫作並享受孤絕感,這芙蓉花二話沒說,提起行囊就跟來了。她剛才是到鎮子上的郵局取唐詩人的稿費,可能是走累了,臉上汗津津的,紅撲撲的,煞是好看。我們問是多少,她笑盈盈道:“一千八百五十元。”我說不少啊,唐詩人說這是十張匯款單的總數呢。於是,眾人紛紛感嘆當今寫詩的艱難,說靠寫作糊口猶如在青石板上種麥子。

  唐詩人和芙蓉花到這裡來享受孤絕感已有半年。唐詩人說,他和芙蓉花都很喜歡這裡,說中秋那天晚上,他和芙蓉花雙雙赤裸裸在懸崖邊,在月光的映照下彈琴、舞劍,簡直跟世外仙人差不多了。眾人一聽,羨慕不已,就紛紛提議他們再為我們表演一番。

  唐詩人推辭不過,就叫了芙蓉花,抱琴提劍來到屋前的壩子里。我們幾人一溜坐在屋檐下,聽芙蓉花叮叮嗡嗡地彈起了古曲《廣陵散》。

  這時候,唐詩人猛地把長發往後一撩,唰地抽出古劍,在古琴聲中隨着寒光舞起劍來。那神態和姿勢,倒有幾分斐旻的風采。望着他倆,我忽然記起一首古詩來,大意是:“廿載羈留自在身,緣承師旨闡靈文;微篇一卷勞三顧,曠代知音獨遇君。”

  《廣陵散》彈奏到高潮處時,只見唐詩人猛然把劍拋向空中,劍在空中直挺挺地翻了幾個跟斗后,直直地落下來,最神奇的是,那劍不偏不倚,當好落進唐詩人手中的劍鞘里。而此刻,一曲《廣陵散》剛好彈畢,嘎然而止。唐詩人的這一絕技,驚得眾人目瞪口呆,居然忘記鼓掌。

  我們還在呆傻時,唐詩人和芙蓉花倒是先行衝著我們笑了起來。於是我們也跟着笑起來,這才開始誇獎他們琴藝高超,劍術絕妙。唐詩人也不謙虛,說劍入鞘的絕活只玩給最要好的朋友看,就是皇帝老子想看連門都沒有。這話我信,沒有幾分傲氣,這哪還算是詩人?

  一番說笑后,我們又復品茶。此番的茶是他們從山坡採摘的野菊花。這野菊花茶,清香爽口,微微地飄着一股子山野的清氣,甚是舒心,甚是宜人。

  品茶說笑間,大夥把話題扯到當今詩壇,唐詩人說,那個寫梨花體詩的女詩人,她的詩其實沒有她的屁股好看。我說你咋能這樣說人家呢?他說:“說她屁股好看是誇她呢,天底下有幾個女人的屁股是值得一看的?”

  老李在旁邊鄙夷一笑,說:“如今一些女詩人,除了露出奶子來抖動幾下,不再有別的本事了。”

  眾人的話頭,越說越歪,我趕緊岔開,問:“老唐,打算一輩子在這裡隱居?”

  唐詩人沒有回答,起身走出堂屋,徑直走到懸崖邊,雙腿叉開,二話不說,掏出傢伙,朝着崖下唰唰唰地就飆射起來。他一邊飆着一邊回過頭來,笑嘻嘻地說:“如此自在,回城幹嘛?”

  眾人一聽,哈哈大笑,那聲音,居然在山谷里回蕩起來,久久不息……

  2008年10月4日於弄月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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