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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就在你身邊徘徊

手機:M版  分類:情感故事  編輯:pp958

  這些年,我一直知道那個可以為我捐獻白細胞眼角膜腎臟什麼的人不會再有,所以,記憶顯得彌足珍貴。

  我在拉魯濕地拍一組圖,是關於環保主題的圖。蒹葭蒼蒼宛在水中央,多麼婉約的景。攝影師將光打好以後,左右尋找拍攝聚焦最好的方位,最後他以一個怪力亂神的搞笑姿勢為我拍下了這組圖片。

  西藏,氣溫在零下,我穿着一件白tee,卡其色軟絨褲子,綁帶鞋子。冷空氣中我盡量控制自己的呼吸,我怕一呼一吸之間後來的圖會有模糊的白色痕迹。

  這些都做完以後,已經到了黃昏。西方人說的狼狗時分,第一個發現黃昏症候群的盡然是作家博爾赫斯。我在青旅一樓大大的客廳看一本文藝評論類的報章,魯魯在我左手旁的沙發上看一份薄薄的中引文對照版財經簡報,s在修圖,周圍沉浸在一片暖金色的液體中。

  在這樣安靜的寂滅的片刻,西寧又一次走了過來,坐在我的旁邊一言不發。最後用那種被騙一千次都純真的眼神盯着我,我告訴他,我不想做別人的替身。她說,朗朗走的時候一直想要看看自己的文字得到新的生命,一直想要的。我無意打斷她,她濤濤不絕的向我說他們的過去,說啊說的,我好煩。

  最後,她又哭起來。魯魯站起來,遞給這女孩子一杯加鹽的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多喝點水才有勁哭。西寧對着杯口一飲而盡,好乾凈的動作,我看到她的小小牙齒碰到杯子的玻璃壁,真好看。

  我不喜歡聽她講的故事原因並不是她說話累贅不懂得刪繁就簡,而是,怎麼說呢,你知道的,遺憾的是,我在她的故事裡聽到了我的過去。每個人都有過去,而於我而言,那的確是一些篇什浩繁的斑斑劣跡,時間提醒我可以忘記,然後我就真的忘記了。記憶就是這種東西,慈悲的時候讓你原諒一切,偉大的時候偏偏可以一把扼住你的咽喉。

  我想到午夜夢回被那些回憶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夜晚,不寒而慄。

  頓了頓,我都沒有聽見她說的是什麼。我問她,你可以為我捐獻眼角膜嗎,或者白細胞。我身體裡面的噬菌體正在銳減,你知道嗎?這是我生命的最後幾天,我無意將自己折磨得不能壽終正寢。西寧停止了說話,看着我,一刻鐘,衝出了青旅。

  我望着那個背影,瘦削而美好,但是,青春呢。我彷彿沒有看到,知道綠蘿嗎,它會活着,就是病態的苟延殘喘。

  最後她抱着一大堆剪貼簿,從裡面找啊找,找出一份還有墨跡的稿子,遞給我,徵詢似的。我接過,我說,你想通了嗎,我真的快死了。她重重的點頭,這樣大幅度的動作,讓胸口那個水晶掛飾搖搖欲墜,最後有驚無險的跌回領口。

  手術並不成功,醫者仁心,我是後來才知道的。兩個醫生經過慎重考慮的訊息被娓娓道來,那醫生告訴我下個禮拜就可以直接做picc了,要準備好錢,我問多少。那個大夫看着我,就像看一個玩具似的,不明就裡的說,當然是越多越好。我說,我還有十萬相當於采邑的不動產,隨時可以折現,我還有數目不小的現金,還有旅遊尚未兌換的泰銖,這些,夠不夠呢。

  那醫生最後很務實的點點頭,但是他說,這些希望可以買到你的命,但是,我怕做不到。

  有時候生命就是這樣,實在不堪一擊。

  我和西寧在討論朗朗的稿子,這些片言隻語毫無頭緒,我們抄啊插抄,然後鍵入電腦,排版。穿插很多自己的東西,西寧每次會讀我續寫的片段,讀完以後絞盡腦汁的說,不對不對,還是不對。我說哪裡不對,她又和我修改,直到一直完美。多麼美麗的詞句,最後我問西寧,你喜歡他嗎?很愛很愛的那種。她忽然事故的回答我,那麼,你得知道愛的定義是什麼。我說,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我一定愛你。

  說完以後我忽然想吐,那種噁心是從心底發出來的。我感覺到,在胃袋裡面有一股液體盤桓翻覆,終於噴薄欲出到了咽喉,我彷彿知道了死亡的味道,那種味道是舌尖上面清麗的血腥味。

  我彷彿看到了,在我的體內,噬菌體在小規模的孜孜不倦的吞噬冠狀病毒。

  我的頭髮開始脫落,一根一根的,我要死了。

  我們整理的文字還不到該出版物的小小一半,西寧知道回天乏術,催促我儘快的完成這些文字。我像一隻不知疲倦的螞蟻,在這張圖紙上揮霍最後的熱情。

  在夜晚的時候,我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我胸口起伏的厲害,嘴裡有血腥味,擁抱着她。

  每一次的接吻都讓我氣若遊絲,西寧看着我脫下一層衣服,問我,你要嗎?那是一種蠱惑,我知道我無力抗拒,況且我愛她,且深愛。於是我們脫光了對方的衣服,第一次不行,頓了頓,就成功了。

  她的眼角掛着亮晶晶的眼淚,而這眼淚並沒有懊悔或者其他的一些內容。我們為什麼要懊悔,都不要的。眼下總有值得敬畏的東西,就像暖流,從心底流過。

  佛說,一個人,從腦後顱骨到尾椎骨會有六朵蓮花,如果這樣的話,我還得有一雙透視眼鏡。那麼,我會看到,自己的身體背後連一朵蓮花都沒有,早已損壞的無以復加。

  在我做picc之前,我還和西寧有過很多次。她從來不會怕懷孕怎麼辦,如果傳染怎麼辦。

  最後我們把這些寫好的東西交到一家外媒出版,我們彷彿耗盡了一切生機,最後終於像一朵開敗的梔子花,竟而萎謝了。

  在朗朗的這本書出版上架的一個禮拜,我做出了兩件決定,一,我要自殺。我怕最後死的像一個乾癟的氣球,我還怕我死了,就沒有那麼朝氣蓬勃的面孔,還有很多負面的心裡剖析。二,我想去一次斯里蘭卡,我知道,我可以走到錫蘭,只要我還有一口氣。

  但是,不行啊,我沒有足夠的借口像死神去借這個,那麼我還有一件事兒要做。

  然後,我就出院了。我把所有的經濟基礎都統統折現,把這些錢留給了主治醫生,我對他說,我要回家了,我會選擇自殺。這些錢是我20年的積蓄,我把它給你。這醫生冷凝的語氣像那個拒絕的姿勢一樣,他說,我為什麼要這麼多報償,我無權。我說,沒事,我快死了,錢乃身外之物。最後經過商討,我們決定把這些錢捐獻到紅十字。

  我仍然記得,那個初夏微雨的傍晚。城市燈火輝煌,我爬到了國會的樓頂,站在最高處。腳上的一雙白色帆布鞋就像兩雙大翅膀的鳥兒,會帶着我飛,飛,飛……

  就在我縱身一躍前零點零一秒,西寧抓住了我的足踝。我們雙雙跌倒在死亡之外,我抱着她慢慢的親吻,我告訴她,這一次我真的熬不過去了,我真的要自殺。西寧,說,如果說還有理由允許你活下去呢。

  我說沒有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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