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貓的故事

　　小時候，我家住在一個大雜院里。

　　那是一個很古老的宅子，老的連人們都不記得它的具體年歲了。房頂上破落的瓦片已掩蓋不住歲月的侵襲，換上了青得發黑的顏色。瓦縫裡長滿了雜草，也不知經歷了多少歲的枯榮。院子中央是一棵大柳樹，樹榦有抱臂那麼粗，枝葉極其繁茂，特別是夏天的時候，葉子稠密的可以蔭蔽半個庭院，老人們在樹下乘涼，孩子們則在樹下遊戲。

　　一切彷彿都是因為這棵樹而顯得格外和諧。

　　大雜院里住着一戶人家，準確地說是一位孤寡老人，我們都親切地稱呼她為“馬奶奶”。

　　馬奶奶一直是一個人住，老伴死得早，兒女們也不在身旁。馬奶奶養了一隻貓，可愛，善解人意，馬奶奶走到哪兒它跟到哪兒。特別是當奶奶曬太陽時，那隻貓便也懶懶地躺下，依偎在她腳旁，用頭時不時地在椅子上蹭蹭。馬奶奶很是喜歡。

　　有一天，那隻貓丟了，馬奶奶急得到處找，可是怎麼也找不到，後來甚至動用了片警，最後還是無果而終。人們猜想“可能是跑丟了，或者被毒死了，又或者是被山貓抓走了”。從那時起，我發現大人們也相信山貓的存在，即使誰也沒有真的見過，就像誰都沒有見過鬼神，卻有人始終相信它的存在。

　　又是一個炎炎夏日，馬奶奶在樹下乘涼，手裡搖着蒲扇咯吱咯吱地響，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分擔她的此刻的痛苦。自從丟了貓以後，馬奶奶變得沉默寡言了。我們很懷念以前那個和藹可親，喜歡給我們講故事的馬奶奶。院子里孩子多，而且年齡都相差無幾，總喜歡放了學以後跑到馬奶奶那兒聽她講故事。她也不厭煩，對我們總是很和善。

　　馬奶奶的故事好像總也講不完似的，我們從年獸的故事聽到牛郎織女的故事，就是從那時候起，我知道了大人們對孩子常說的山貓的故事。

　　記得那是一個炎熱的晚上，院子里停電了。正值夏天，屋裡屋外都是大火爐般的蒸烤，即使是晚上也沒有一絲涼風。大人們紛紛搬着凳子出來，相互談天以消遣這段漫長而酷熱的時間。馬奶奶也出來了，手裡還是那把搖了又搖的蒲扇，見她搬了把竹木凳子坐定，我們幾個孩子圍成個圈兒偎在她身邊等着她給我們講故事，讓我記憶特別深刻的是，這次馬奶奶講了一個我一直以來都很想知道的事——山貓的故事。

　　馬奶奶語調平和地對我們說，那是一種很嚇人的怪物，經常夜裡出來活動，而且喜歡吃人，特別是不聽話的孩子。它的眼睛又大又亮，在夜裡發出微微的夜光，尖尖的爪子很鋒利。我們都靜靜地聽着，瞪大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誰也不敢出聲，好像一說話就會讓山貓聽見了似的。

　　雖然很害怕，但我終於忍不住問：“馬奶奶，您見過山貓嗎？”

　　“傻孩子，要是見過，奶奶還能活到現在嗎”她用着很柔和的語氣回答我。

　　“哦”，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我一直以為山貓不吃大人的。

　　不久，不知是誰送給馬奶奶一隻小貓，或許是巧合吧，長得和那隻丟失的貓極像。

　　後來，我再也沒有聽說過類似山貓的故事，更沒有見過馬奶奶口中所說的山貓。也許，它並不存在吧。

　　再後來，我才知道，所謂的山貓只不過是大人們哄小孩子的把戲，並不是真實存在的，而“山貓的恐懼”卻久久地佔據了一個對世事懵懂的孩子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