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膨脹,失眠,貓的夢

手機:M版  分類:愛情小說  編輯:pp958

  當一隻貓悄然無聲地穿過我的夜時,失眠就開始與我糾纏不清了。突如其來的恐懼佔據了我全部的睡意。我在夢與醒的邊緣不安地徘徊着,像個臨死的病人一樣在充滿福爾馬林氣息的夢裡掙扎。深深的夜就像一塊巨石一樣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毛孔里滲出的汁液浸濕了那些支零破碎的夢。關於一隻貓與一個失眠者的故事,全部被切割成不再連貫的電影片斷。但當我隨手拾起一段來觀看時,還是隱約能看到整個過程。我慌慌張張地從床上爬起來,開了燈。看見鐘的指針此時正停留在凌晨一點的刻度上。於是提起筆在一張潔白的紙上寫下兩個歪歪斜斜的文字“貓”“夢”。然後,再抬起頭看了一下面前的時鐘,指針依舊停留在凌晨一點的刻度上。手裡的筆再也無法落到稿紙上。白色的紙面反射出來的光線一些刺眼。我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就像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一樣。我在“貓”的下面用力地劃了一段筆直的線條。在夢的周圍劃上了一個乾癟的橢圓。我以這個可以給視覺帶來隱喻的圖案感到略略的滿意。然後是無盡的失落,失落得像一隻早已被人遺忘在時光角落裡的貓。我掀開枕頭,在下面摸出一根殘缺的鉛筆。用手觸了觸筆頭,鈍且光滑,有很好的手感。還一股暖暖的氣流流進心頭。讓我感到一絲溫暖。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可能還夠畫七個三角形和五個橢圓。這至少還允許我繼續失眠十二個夜晚。這個數字是我用十根手指和一張紙再一根鉛筆算出來的。

  從小我對數學就顯示出驚人的白痴。這導致後來的好多老師都把我邏輯紊亂的根源歸結於此。然而,我卻一直沒有找到這兩者之間的內在聯繫。所以,我依舊是數學白痴,依舊邏輯紊亂。當我們班上的孩子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出五乘以七等於幾時,我卻依舊在五加七等於幾這個問題上不知所措。我總是在算到十的時候中斷,再也無法繼續下去。這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在懷疑是否存在十以後的數字。可還沒等我把“十以後的數字不存在”這個哲學式的東西寫完,我就很悲傷地在我的小腳趾上找到了第二十個數字。這讓我無比懊惱。我不得不把我的那篇文章的標題改掉。可是,隨着我接觸的東西越來越多,數字也越來越多。最後,我不得不把我的那篇改得面目全非。當然,最終我還是不需要改了。因為,那篇文章在一個我睡着的夜裡讓宿舍里一位實在是找不到手紙的同學拿去救急了。這樣,我也免去了東西苦惱出現的麻煩,比如後來我已經把數字數到了三千七百四十三點几几幾了。這讓我很慶幸。我再次回到書桌上,提起筆,我想我是否該完成一個小說了。一個曾經被我燒掉的沒有結局的小說。這個沒有結局的小說像個無頭鬼一樣時刻糾纏着我,讓我遑遑不可終日。可是,這個小說我除了記得它沒有結局以外,其它所有的細節都早已被我忘得一乾二淨了。我嘆了口氣,抬起頭時光依舊停留在凌晨一點的時刻,像個已經獃滯了的大腦一樣。一隻貓的身影再次越過我的腦海,讓我頭部感到劇烈的疼痛。我想我是在記憶里失眠了,無可救藥的失眠了。然而,這不是幻覺。不是。那個老師在黑板上畫完一個漂亮的橢圓后,她看見了角落裡那個撲在課桌上獨自發獃的小男孩。她有些生氣,於是向他提問:這是什麼?男孩站起來,低着頭小聲說:是……是……是月亮。老師氣憤地在黑板上又快速地畫了一個三角形,然後指着繼續問:這又是什麼?男孩把頭埋得更深說:是……是……是太……太陽,老師。孩子們轟地都大笑了起來。於是,在那個炎熱的夏日,強烈的陽光下站着一個一動不動的,低着頭,左手拉着右手的小男孩。火辣辣的陽光像針一樣穿過他的身體。知了不厭其煩地在那裡發出刺耳的尖叫。直到他在陽光里斜斜倒下,他還是不明白這次懲罰又是為了什麼?是月亮還是太陽?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一隻貓飛速穿過他的夢,一閃而逝。然後,他再也睡不着。此時月光傾瀉,窗外一片銀灰色的樣子。幾縷光掉到他的屋子裡。一個橢圓的形狀在他的腦海里閃過。他想自己在月亮上的回答應該是沒有錯的。月光溫潤如母親的召喚,他快速地跳上床,然後假裝已經熟睡。還順便偽造出幾個漂亮的鼾聲。母親摸了摸他的額頭,親了親他的鼻尖。把他把被子拉好。然後踮着腳,輕輕地走出了他的房間。他感到鼻子一酸,幾粒溫暖的液體劃過他的臉龐。他坐起,來看見窗台上一雙藍寶石般晶瑩剔透的眼睛在盯着他。月光下他看清了那團黑色的影子。於是不再害怕,四目對峙。直到“喵……”的一聲劃破深夜的寂靜,那對藍寶石消失。他才回過神來。然後,躺在床上繼續失眠。然而,他始終沒有找到月亮和太陽的必然聯繫。

  我在白紙上飛速地寫下一行字:光線中陌生而又貪婪的記憶,蜷伏在黑暗中的神靈和貓。疏了口氣,為自己沖了一杯咖啡。澀澀的香味,阻止了睡意的蔓延。抬起頭時間依舊停留在凌晨一點的刻度上,猶如往事般定格在記憶的時光中。看着桌上凌亂的書,我不再強迫自己思考,以一個歷史學家的姿勢整理它們。然後,隨手拿起一本試圖翻閱,滿書的貓在安靜地凝視着我。我慌忙合上它,還是有無數藍色的光芒從裡面鑽了出來。讓我感到一陣眩暈。我舉起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半,除了苦澀,我感覺不到一丁點香味。我把那張依舊潔白的稿紙抓在手裡,揉成堅硬的團,扔進了垃圾簍里。然後再抽出一張,白色的光芒刺眼。我試圖打理那些漿洗過的夢。可是,那隻貓依舊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使我無法安靜。當我的筆尖剛要觸到它時,它卻倏地從紙上溜掉。“無可奈何的患者,得心應手的貓。”我寫完這一行字后,垃圾簍里又多了一團白紙。我再次從那沓厚厚的稿紙中抽出一張來。筆尖又觸到紙面上,像觸到了一片光滑的皮膚。“夜晚落下的唇和藍光,在夢裡繁殖成無數綠色的瞳人。讓我無法阻止那隻貓的入侵。於是,深深愛上殘忍的爪子和影。”我放下筆,拭乾手心裡滲出的汗液。熄了燈,爬到床上強迫自己睡去。記憶像火車一樣,伴隨着貓的叫聲轟轟烈烈的駛過我的大腦。月光漸漸變暗,也許是有雲飄過。我安靜地躺在床上,屏住呼吸,像貓一樣凝視着屋子裡的那幾縷光。可它們最終還是從我的視線里溜走。黑夜讓我感到深深的恐懼。我再也無法忘卻那雙閃爍着迷夢般藍色的眼睛,我隱約覺得它在黑暗中的某處,靜靜地注視着我,使我無法逃離它的束縛。我又伸出顫抖的手去打開燈,仔細地搜索着屋內的每一個角落。然而無非是徒勞。我舉起桌上的杯子,一仰頭把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看了看桌上的鐘,指針依舊停留在凌晨一點的刻度上,彷彿被凝固了的光落在等待千年的雕像上。我強迫自己回憶。那隻貓。不要虛構的情節,摒去所有動人的眼淚和故事。然後,深刻地描寫它以及那雙閃爍着迷夢般藍色的眼睛。

  16歲那年他學會了用僵硬的微笑表達自己。遇見她的時候,他就用這個尷尬的表情和她打招呼。她會死死地盯着他看。她那雙閃爍着迷夢般藍色的眼睛讓他惶惶不安。他總是先低着頭從她的身邊跑掉。她會得意地笑着罵他笨蛋。他聽着暖暖的,喜歡。他開始寫很多的關於貓和那雙眼睛的小說和詩。再把那些寫好的稿紙折成三角形。現在,他的抽屜里被裝得滿滿的。他在清晨上學的時候從裡面選出一個三角形來,用手捏住。見到她的時候,他想伸手把那個三角形遞到她的手裡。但當她開始向他笑的時候,他僅的一點勇氣在此時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手心裡的汗液浸濕了紙板。最後,他還是匆匆地從她的身邊跑過。她依舊在他的身後罵他笨蛋。他只是感到暖暖的。有一天,他終於鼓足了勇氣把一個三角形紙板遞到了她的手裡。沒等她說一句話,他就紅着臉跑開了。她沒再罵他笨蛋,也沒笑只是叫他等等。可是,他還是飛速地跑出了她的視線。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遇見過她,這讓他感到極其不安。他不知道為什麼?就像不知道老師是因為月亮還是因為陽光而懲罰他一樣。一夜,他突然在凌晨一點醒來看到了久未見到的迷夢般藍色的眼睛正在窗外盯着他,他帶着驚喜和恐懼爬下床,悄悄地走向窗戶。可那雙眼睛卻倏地消失在茫茫的夜裡。他再也無法入睡,開始失眠。想着她消失的各種可能的原因。他又從床上爬起來,打開抽屜。把那些有些皺巴的三角形一個一個地裝進塑料袋裡。小心翼翼地拎着出了門。他來到城市邊緣的那架水車旁邊。這是他與她第一次看見彼此的地方。後來,他們總是在這裡不期而遇。他終於知道原來她也一樣喜歡看水車不停地重複輪迴的轉動。有如看到了生命的延延不息地輪迴。然而,自始至終他沒有和她說過一句完整的話。甚至至今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而她的突然出現和突然消失,卻像窗外的那雙眼睛一樣神秘得深不可測。他也曾試圖靠近,可當他剛要靠近時,她卻突然消失了,像只夜裡的貓一樣。他獨自搖着頭把那些三角形一個一個地打開,點燃。火焰閃爍,一切短暫且平靜,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燒完后他回到家。“貓。眼睛。轉瞬即逝的光。”寫完這幾個字。他躺到床上繼續失眠。我想那隻貓此時也一定和我一樣正在尋找着一樣丟失已久的東西。它不停地在屋頂上穿梭。像時光一樣。夜空般藍色的眼睛的黑暗中閃爍。

  “夜裡悄然而至的散亂的幻影卑微如僕人。然而,當我抬起頭時還是看見了那些夢遊的天使和木偶。”我想再次為小說寫個開頭,一個與眾不同的開頭。一個不需要再寫結局的開頭。可是,此時思維中斷,無法延續。我開始抱怨自己笨拙的靈感。我忘了自己今夜又遭遇失眠。我的記憶里現在只有那雙藍色的眼睛和貓。它們貫穿了的全部的生活和夢。那隻貓翹着尾巴在我的身體里走來走去。那麼的悠然自得。垃圾簍里的紙團越來越多。無法遺忘的陰影籠罩在紙面上。筆尖流出的液體如血液般鮮紅。當紙上隱約出現“幻覺”兩個字時。我發現自己最終還是陷入了小說絕望而無奈的情節里。這是一個巨大的圈套。那隻黑暗中的貓成了整個小說的主角和控制者。它在左右着我的一切行為。此時,它依舊蜷伏在一個我所不能看到的角落裡,安靜地等待着一切發生。我的眼前出現了東西幽靈可怖的面孔。它們輪流着向我示威。它們爭吵着,像一群人在馴一隻貓一樣。而我是被馴的貓。我想為自己沖杯咖啡,可我的視線卻陷入了一片充滿誘惑的沼澤里。我想,這是幻覺,是幻覺。一個貓的聲音從黑暗中傳出來。貓說:這一個無窮幻覺的夜。我說:我想我是失眠了。貓說:所有的人都睡著了,而你沒有。但這不是失眠。是幻覺。我說:不。我是在寫小說。幻覺怎麼可以寫小說呢?貓說:小說就是幻覺,不停地產生幻覺。我說:可我明白。貓說:明白就不是幻覺了。……幻覺。我想是這樣的。幻覺……失眠……我想不是這樣的。我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將這個小說繼續下去。而失眠依舊在繼續。窗外的那隻眼睛又一次出現,我一動也不敢動地定在那裡。四目對峙。糾纏不清。我迅速地畫下那雙眼睛,把它塗成黑色。它又叫了一聲。……喵……從窗台上消失了。我感到莫名地失望。扔下筆為自己沖了一杯咖啡。我終於喝出了一絲淡淡的香味。溫暖的味道融入我的身體。一陣前所未有的舒暢在身體里蔓延。我又用筆把那個“貓”字狠狠地劃掉。而那個“夢”依舊安穩地躺在乾癟的橢圓里。我又一次的隱喻感到極其滿意。聽說小麥要來,擔心和驚喜同時湧進他的心裡。小麥是個永遠在路上的女孩,這讓他羨慕不已。他喜歡她那雙迷夢般藍色的眼睛。他喜歡她抽煙時頹廢的樣子。當然,喜歡而已,像他喜歡黑色低調的背景一樣。但他還是失眠了。那雙丟失已久的眼睛又出現在他的夢裡。失眠總是在凌晨一點的時候,跟隨着一隻貓來到他的屋子裡。他又開始寫沒頭沒尾,誰也讀不懂的小說。“我只是感到了你的小說存在,而不知道你要表達什麼。”“你的小說是一種感覺。說不明白。”他總是在郵箱里看到這樣的信。他淡淡地笑笑。小麥還是來了,在凌晨一點的時候抵達他所在的城市。在那個凌晨醒來的他,把一張潔白的稿紙折成一個三角形的樣子,放到抽屜里。然後跑到火車站去接她。小麥一見到他就罵他說:笨蛋。你遲到了整整二十四分鐘。他聽了想笑卻不敢笑。低着頭,像個上學遲到了的小學生站在老師的面前。小麥得意地笑了起來。他接過她手裡的旅行包。兩個人默默地走在城市微弱的燈光下。沒多久,小麥就說自己走不動了。作為懲罰,要他背着她走。他不好意思地搔着頭。在小麥的再三命令之下,他才勉強蹲下去。小麥爬到他的身上。在他的耳邊咯咯地笑着罵他小笨蛋。此時他的臉上火辣辣的,第一次和一個女孩這樣接近。很快她就在他的背上呼哧呼哧地睡去。像個小孩。他忘了問她,他們該去哪裡?街上死一般地安靜。他依舊想着他的小說。那隻貓和那雙迷夢般藍色的眼睛。

  於是,當他們第二天在一張床上同時醒來的時候,他們都驚訝得合不籠嘴。陽光明媚,他領着小麥到處去逛。所有可以去的地方都去玩了。直到疲憊不堪的他們再也不想去任何地方的時候。小麥突然說:她要走了。他一句話也沒說。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突然。當他再一次的凌晨一點的時候醒來時,他發現小麥走了。他匆匆趕到火車站。可是,當他趕到的時候,火車已經帶着小麥遠去了。他揚起手想要和她說什麼。卻只有風從他的指間穿過,如逝去的流年,轉瞬間便看不到一點蹤影。留下一路走來的人和故事,在那裡迎風佇立,等待如一尊被歲月打磨得光滑如許的雕像。他回到家,看見桌上放着個精緻的三角形。他想是小麥留給他的。“沒有什麼地方是可以留戀的。我無法為一處的風景而逗留。對於一個漂泊者,這是像失眠一樣無法控制的事情。我不想留下任何的結局,沒有結局的東西才能給彼此一個完美……我只能演悲劇角色。/雷電和玫瑰/從來沒有為我而互相問安。/我沒有創造過世界,沒有/造過時鐘和波浪,也沒有期望/麥子上有我的肖像。/既然在從未到過的地方也失去那麼多,/我惟有絕跡於駐足之處/而留住意之所鍾,/只讓一座金山/溶入一杯冬水。/旅人自問,是不是浪費了光陰/把路推至更遠處/卻又回到原來的起點悲嘆/回來耗掉一份故我,/回來再度告別,再起程。”他安靜地點燃所有的三角形紙板。一地的灰燼,像無數散失的諾言。那些往事隨着黑色的灰燼漸漸從他的記憶里褪去,安靜藏於內心裡一個最深的地方,連自己也無法觸及。我用筆把那個橢圓里的“夢”字也一筆劃掉。我習慣性地抬起頭看了看桌上的鐘,指針依舊停留在凌晨一點的刻度上。這讓我感到深深的絕望。“讓時間和皮毛都睡去。”“不要試圖記起一隻貓和夢的顏色,這是失眠的根源。”……我想再次寫下一個小說:“貓。膨脹的失眠和漿洗過的夢。”一隻黑色的貓從我的窗前一閃而過,我迅速地打開窗跟着跳了出去。我忘了。這是失眠。不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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