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挂我的那個 人

　　蓄謀了十多年，要為父親寫一篇文字，而寒暑疊壓未成事實，不覺心中塊壘沉沉了。這少半的原因是我的惰性所致，多半只因不幸在我混跡文道之前便早早讀過朱自清的《背影》，后又讀過賈平凹的《祭父》，從此不敢涉筆親眷，文章寫到現在，味道是越發的寡淡起來，一如這居家過日子的尋常罷。而今日午休我又夢見了父親。

　　父親還是那樣的幹練，依舊穿着那身灰色的中山服，和我在談話：“別人能夠做得，你為什麼就做不得。。。。。。”，訓教我疏於敬業。父親這樣說著的時候，而我卻醒了。想起自己已是一個沒有父親的人，已經十多個年頭不能夠擁有了，而今，父親和我竟只能在夢裡一見，夢裡匆匆的一見。每次見面又都嫌我疏於敬業，定當不給好臉無疑。

　　我的父親啊。您生時對我操不盡的心。而今去了，還是不盡的牽挂。唉！這樣想着的時候，心裡便掠過一絲的酸楚，眼淚止不住的翻湧而出。

　　十多年前的那個下午，是姐姐打電話讓朋友轉告我父親生病住院的。第二天，我去了醫院，見父親躺在病床上，問他哪裡不舒服，父親告訴我，沒有什麼，只是胸口有些痛，不要來回跑，耽誤工作。父親住院的第二天，終因胃部大面積潰瘍出血，做了應急手術。父親平時抽煙厲害，肺功能不好。那天晚上從手術台下來的時候，因呼吸道不暢，分泌物堵塞氣道而出現危象，又做了氣管切開進行搶救，人總算是過來了，但終因長期的營養不良，刀口癒合不好，三天上腸子從刀口擠了出來，出現腸壞死，緊跟着又做了一次手術。

　　我的多災多難的父親啊，在醫院的那些日子裡，每天都是在那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中煎熬着，而他卻連哼都沒有哼過一聲。

　　待父親病情好轉的時候，已經是臘月二十五日。

　　那天出院結帳，還差兩千多元錢，怎麼也湊不起來。萬般無奈，我不忍心的問母親，我爹摶的有沒有個錢，母親說，有沒有你該知道的，你爹從小受罪，到處竄房檐，後來又買房，養七口人又供你們上學，那裡來的錢啊。

　　我聽了，便不再問母親。

　　我又到處借了借，恰好是年關，該去的對方都去了，最後只好空着手回到了醫院。

　　母親見我一臉的焦愁，終是忍不住的開了腔，泓啊，不是我不給你拿錢，你爹確實還有點錢，可你爹他安頓我，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不許花那錢，說是留着以後好給你蓋房用。

　　我的父親啊。您讓我用什麼語言來表達您呢？而什麼樣的語言又能說清楚啊。

　　半年後，父親因粘連性腸梗阻再次住院，但終因體力不支躺在手術台上再也沒有醒過來。巨大的悲痛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這才明白什麼是失落，什麼是不幸，只覺得心灰意冷，好象一間茅棚失去了支柱。

　　父親去的時候，我不在他的身邊，我趕去的時候，父親已經進了太平間。我撫摸着他那冰冷的肢體，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渾身發麻。七天的喪事，我不曾掉過一滴眼淚，出殯的那天，倒是老天下了兩場大雨。

　　父親的一生坎坎坷坷。是祖父去世三天後才出生的。困苦貧窮的生活造就了父親剛直、豪爽、急躁的性格，一天書沒有念過，卻憑着堅韌的毅力學有所成，做了一個很不錯的醫生。成家立業，又生下幾多的子女。我從小特別的調皮，更是挨過不少的打，因為父親的嚴厲，我們父子的關係一直不好，從沒有過在一起談心的機會。後來，我到省城上學，那是我第一次出門，我走的時候，父親一直送我到村口，一路上對我說了很多要我珍惜學習機會的話。要我好好學習，完了說，你走吧，我不送了。

　　當我走出去十幾米遠回過頭來看父親的時候，只見父親正用衣袖擦拭着眼睛，那分明是父親在哭。我一下子跑了過去和父親緊緊的抱在一起，眼淚洶湧而出。多年來對父親的怨恨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艱苦的童年養成了父親一生的節儉，一件衣服穿了又補，補了又穿，一張紙總是用了正面用背面，對浪費糧食更是不能夠容忍。以至我現在坐在酒店裡面對着滿桌的佳肴就會想起父親，父親又何嘗的這樣享受過呢。心裡不由的嘆一聲，要是父親活着該有多好。

　　曾記得母親對我講，說父親有次嘴饞了，想吃魚，去商店買了個魚罐頭，走在半路又返回去退了。母親問他怎麼不吃了，父親說，孩子們都念書以後再吃吧。父親啊，您一生俯首甘做孺子牛，而我卻不曾給過您一點實質上的安慰。

　　為了工作和生計，從部隊到鄉村，父親帶着全家搬遷過好幾個地方，因經濟的拮据從沒有過自己的房子。我七八歲的時候，家住在一個大隊部里，有一次母親從地里回來，帶回些植物苗，我不懂事的栽在了別人家的豬圈的外面，父親看見了說,那不是咱的地方，不要栽。我就挖出來栽在廁所的空地上。父親看見了耐心地對我說，孩子，那廁所也不是咱的不要亂栽，等以後爹給你蓋了房子，想栽啥栽啥。不曾想，我那幼稚的舉動竟深深地刺痛着父親的心。父親口裡省、肚裡減，節衣縮食，辛辛苦苦終於在七六年買下了所五間房的宅院，並且是村上最好的，實現了他對兒子的許諾。

　　父親的品質我是很敬重的，但有的時候。也感到迷茫。

　　打我記事起，就不曾見父親回過祖籍，那裡埋葬着她的親生父母，難道他就不想回去看看。父親在的時候，我問過他，咱有機會的話是不是回老家看看，父親回答我說，回什麼家，你們都一個個的沒什麼出息，要回去丟人啊。

　　直到父親去世，我也沒有能陪着他回去過。

　　安息吧！我的父親，牽挂別人總是件很累的事，您的五個子女現都以成人。您的一生始終照耀着我。

　　安息吧！我的父親，我已無從報答您的厚愛，但是我知道，我將帶着您的愛直走到我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