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花嘆【文學·逃亡論壇】
手機:M版 分類:情感故事 編輯:得得9
傳言,蘇府里的桃花潭裡,久居着一個女鬼,專拖那生着桃花眼的女子下水。謠言四起,蘇府竟成了一座陰宅。此後,再沒有人敢踏入半步。
(一)
一枝,兩枝,萬千朵。
又是一場盛大的桃花雨。
桃瓣灼灼,零零落落地鋪了滿湖的春色。
蘇錦素身着淡粉薄煙紗,逶迤曳地,低垂的鬢髮斜插着一隻七寶珊瑚簪。她似若桃瓣的雙眼中氤氳着淡薄的霧氣,坐在桃花潭水邊,一坐,便又是好幾個時辰。
日日如此,只顧自凝望那碧藍的水,充耳不聞其他的人。
只是,今日,不同。
那滿廊高掛的大紅燈籠,上面晃着金燦燦的喜字。前院里,雲集而來的客人正熱鬧地寒暄着,處處洋溢着蘇府已經很久不曾有過了的喜慶氛圍。
今日,本該是個歡喜的日子。
(二)
蘇州城內首富蘇楚海要娶親了。
作為他的獨女,錦素或者應該替父親開心。在母親死後的第三個年頭,他終於可以走出陰霾,重拾對生活的熱情。
世人皆傳,那蘇楚海是個痴情苦情的種。
三年前,亦是一個桃花盛放的季節,他的原配妻子林氏,在賞花的時候,不幸失足跌入桃花譚中。幽深的潭水吞沒了滿池的桃花,也吞噬了一個絕色的容顏。
那一年,錦素十三歲,有着和母親一樣形若桃瓣的桃花眼。
林氏死後,蘇楚海表現得悲痛欲絕,他對着妻子的靈位,信誓旦旦地許下諾言,三年之內,不再另娶。
錦素想,他是愛母親的吧。因為,他時常會凝視着錦素的眉眼,失了神。或者,那形似桃瓣的眉眼,是唯一可以讓他追憶母親的地方了。
母親的屍體被埋在那棵盛放滿簇的桃樹之下。三年來,每當桃花盛開的時節,錦素便會靜坐在潭水邊,看着那桃花雨,下了一場又一場。
恍然,已是三年。
父親守住了他對母親的痴情諾言。
直到,那一天。
那個喚名婉兒的戲子出現。
(三)
那一天,錦素亦是在場的。
她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看那女子收斂裙擺,蓮步輕移,入了庭內。錦素有一瞬間的訝異閃過眉梢,旋即又恢復了淡然。
那女子不過二十歲左右的樣貌,身着一襲素淡的白紗衣,黑亮鬆散的長發隨意地綰成如意髻,極為素雅靈秀,與一般戲子有着不一樣的清麗脫俗之貌。
她坐在堂下,信手彈撥完一首曲子,起身朝着堂上的父女兩福了福身,淺笑着抬頭凝視着蘇楚海道:“婉兒給老爺小姐請安!”
錦素在他們的雙眼對上的一瞬間里,看到了父親眼中的愛憐和喜悅。
沒錯,她那漾着霧氣的雙眸,和錦素母親的如出一轍!
不過幾日的時間,父親便要迎娶這婉兒為妻了。
錦素並不訝異,只是,坐在桃花潭邊的時候,她偶爾會恍惚地拾着滿地零落的桃花,喃喃自語,忽而放聲大笑,轉瞬又泣不成聲。
錦素說,她看見了一個有着絕色容顏的妙齡女子,穿着鮮紅似火的羅裙,翩躚着在水面上踏着滿池鮮紅的桃瓣起舞,她那似醉非醉的桃花眼下,搖落了一串串鮮紅的淚滴。
於是,關於紅衣女子的謠言傳遍了蘇府的每個角落。有人猜測,莫非,那是死去的林氏的魂靈在作怪?
蘇楚海是不信這邪魔之說的,只道錦素是因為太過念想母親,才出現了這般幻覺。
於是,婚事照常,喜慶熱鬧的氛圍絲毫不減。
(四)
桃花潭的水,深了又深,清凌凌的透着些早春的寒意。
“來人啊!救命啊!夫人落水啦!”驚呼聲響徹了黎明的蘇府。
錦素披了件衣裳,起身趕到桃花潭水邊。
細雨輕灑着湖面的殘紅,水面漾着絲絲漣漪,上面赫然漂浮着一個鮮紅的身影。
婉兒被撈上來的時候,依舊身着鮮紅的嫁衣,臉上的紅妝被水打濕,花了一片,那雙迷人的桃花眼半睜着,眼角是一片猩紅。
錦素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喃喃道:“原來,我那天看見的紅衣女子,是你!”
蘇楚海趕到,悲慟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婉兒,暈厥了過去。
關於蘇府鬧鬼的流言,幾天時間就傳遍了坊間。
蘇楚海自那一天起,便一病不起。他不敢把婉兒的屍體再葬在這桃樹之下,只差人草草找了個僻遠之地將她埋了。
沒有人知道,那新娘自為何會在新婚的當晚死在桃花潭裡。蘇楚海在悲痛中,忽而想起了錦素曾經提及的紅衣女子,心裡一陣寒意,於是差人去找了一個捉妖的天師。
錦素對於這一切,顯得無比淡然,沒有驚懼,沒有訝異,只依舊日日對着那桃花潭的水,似是望不穿,愁難斷。
(五)
“一瓣,兩瓣,三瓣……”錦素對着潭水,數着凋落的花瓣。
“姑娘!蘇府內連連淹死兩人的,可是這潭水?”陌生的聲音,自錦素背後傳來。
錦素回頭,只見一個男子,劍眉皓目,氣定神閑,腰間懸了一把短劍,正站在她的身後望她。她微微地蹙了眉,這庭院內,向來是不許陌生人隨意進入的,淡淡地啟齒:“你是?”
“在下,是蘇老爺請來的斬妖天師,杜雲笙。”他介紹完自己,看着錦素,忽然嘴角牽起淡淡的笑意,“姑娘,你這樣坐在水邊,莫不是要當第三個掉入水裡的人?”
錦素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答,他的笑,有着不可言說的暖意。她有些慌亂地紅了臉頰,搪塞道:“你只管捉你的妖便可!何必多言!”
“那,姑娘,你也相信,這水裡是有妖的?”他緩步走近,極為自然地在錦素身邊坐下,認真地看她的眼眸。
被一個陌生男子這樣近距離地打量着,錦素有些不自在地別過臉去,極力掩飾住自己略微慌亂的心,反嗔道:“笑話!有沒有妖,你一個天師,難道還看不出來?問我作何?”
他輕笑一聲,點了點頭:“我自然是看得出來的。可是,你難道不想知道嗎?”
錦素搖搖頭,篤定地答:“不想!”
他於是不說話,偏過頭,凝視着錦素,忽而讚歎道:“久聞蘇府小姐有着一雙勾人的桃花眼,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這雙眼眸竟是比這滿樹的桃花還要明艷動人!”
錦素冷冷地笑開:“原來,你也不過是個江湖術士,要多少銀子,我讓下人打賞了你便是!不要騙我爹的錢財了。你根本就不會捉妖!”
那杜雲笙也只是笑:“在下會不會捉妖,恐怕,得讓小姐等上幾日,再下定論……”
(六)
西廂里,潭水旁,此後便多了一個身影。
幾天以來,杜雲笙並沒有施辦什麼捉妖的法事,倒是像個來訪的客人,閑適地住下了。錦素也不催他,她本就不在意這捉妖之事。
“桃花眼者,眼長,眼尾略彎。眼眸深邃含水,四周略帶紅暈,眼形似若桃花,睫毛纖長,眼尾稍向上翹,黑白並不分明,眼神似醉非醉,令人有點朦朧而奇妙的感覺,所謂回眸一笑或臨去秋波,教人心蕩神怡!只是……有着桃花眼的女子……終是難得幸福……”杜雲笙又一次望着錦素的眼,容色間竟有了一絲淡淡的愁意。
錦素啞然,幽幽地嘆息:“幸福,又是怎樣?”
那杜雲笙也不多答,鋪開畫布,研了墨,提筆沉吟了半響,淡淡地描摹開來。他神思專註,入筆細緻,仿若是在雕琢一項精緻之物。待他畫完了,錦素走近。拿起畫布細看,上面只有兩瓣粉白淺紅的桃花。
“畫了這麼久,僅僅是兩瓣桃花?”錦素抬眼望他,自忖着這畫中恐有另一番意思。
“愛花之人看它,它就是兩瓣桃花;愛人之人看它,它便成一雙含愁的雙目了。”杜雲笙淺笑着捲起畫布。
錦素心中一顫,凝神道:“那……你自畫中,看到了什麼?”
“一雙桃花眼。愁思襲人,眉間心上,無計迴避。”杜雲笙答得雲淡風輕,可只這一句,便讓錦素痴痴地望着他卷着畫布的手,失了神。
一旁的桃花,簌簌地落了滿地。
(七)
杜雲笙每日都研墨蘸筆,不斷不斷地畫著桃花。似乎全然忘記了捉妖的事。
幾日過去,大大小小的畫布,竟掛了整整一個房間。所有的畫布上,都只有兩瓣桃花,有的舒展,有的繾綣,仿若戀人迷醉的眼。
月下,兩個纖瘦的身影。那鋪滿桃花的小徑,和地上瑣碎的月光,如同水波一樣地流淌。桃花潭水上撒下月光的一片金黃,映着錦素精緻的側臉,暈上了一層柔美的金色。
錦素讓人焙好了酒,端到了潭水邊。二人一杯接一杯,酌酒低吟。
花朵安睡,草木安寧。三兩杯下肚,這酒意便襲遍了全身。錦素不勝酒力,有些暈眩的她,頭微微地側偏,枕上了杜雲笙的肩。
杜雲笙也不推開,不動聲色,胸間似乎郁着些愁緒。他沒有太多的話,只是望着桃花潭的水,一杯接一杯地飲着。錦素的手輕輕撫上他的眉,她已然覺察到,那裡,有着一抹濃稠的化不去的憂愁。
他的胸膛寬闊溫暖,錦素有一些惆悵地倚靠着。如果,用這一刻,來交換永遠,她便是死也心甘,心裡這樣想着便柔軟下去。
忽然,杜雲笙伸手握住了她撫過他眉梢的手,輕輕地放下來。
錦素有一瞬間的失落,幽幽地喚他:“雲笙。”
只覺得他一愣神,旋即又握住了她溫軟柔膩的掌心,酒氣滿身。
他恍惚地看着她的眉眼。
“婉兒,婉兒!”他喃喃。
沒錯,是婉兒。
(八)
錦素噤聲,落了淚。
若不是那天,在那一幅幅滿是桃瓣的畫布中,看到了那幅畫著絕色女子的畫布,錦素肯定不會料到,原來,他愛的,只是那桃花眼,而不是這賞花的人。
那畫上的人,正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婉兒。
錦素奪過他手中的酒杯,還他一個燦然的笑。
他輕輕地推開了錦素,站起身,走到桃花潭水邊,悵然地嘆了一口氣。
“錦素,我給你講個故事。”他直接拿着酒壺,往口中灌了一大口,“以前,我們杜家也是蘇州城內的大戶,我自小得到調教,習得琴棋書畫。我七歲那年的冬天,連着下了好幾天的雪。我出門玩,卻見到一個小女孩穿着單衣,凍暈在我們家門口,當下便喊來我的爹娘,我娘親是個善良的人,心疼這小女孩,便收了她做丫鬟。雖是丫鬟,我娘念她年幼,卻也不差遣她做事,反倒像對待自己女兒一樣,教導她功課。她聰慧靈秀,琴棋書畫一學便會,很招人喜愛。我爹娘說……等到我們都長大,便為我們完婚……”
錦素聽着,神色黯然。那聰慧靈秀的女子,自然便是婉兒。
“後來,我爹遭人陷害,家道漸漸沒落。我十二歲那年,爹病死床榻,母親悲痛欲絕,投井殉情。那時,家境貧瘠的我,時常連飯都吃不上……婉兒為了不拖累我,偷偷跑去醉鄉樓,開始了賣唱的生涯。我去找她,卻被醉鄉樓的人一陣毒打。老闆娘說,只要我湊夠銀子,就能為婉兒贖身。從此,我便開始畫畫,靠賣了畫來攢錢。”
“那……婉兒呢?”錦素問。
“她說過,她會等我!沒想到……我才攢夠了錢,找到醉鄉樓,卻得知她已經被蘇州首富買走。我找到這裡,她卻已經……”杜雲笙握了拳,微微嘆了一口氣,眼眶微紅。
(九)
錦素笑得凄然:“所以,你來這裡,只是為了查清婉兒的死因?”
“婉兒死得不明不白,我自然不可善罷甘休。”杜雲笙悵然地望着錦素,忽然轉身扼住錦素的腕,“究竟是為了什麼,讓你要這樣狠心,置她於死地?”
錦素愕然,旋即迎上他凌厲的目光:“你以為,她是我殺的?”
手腕的疼痛已經算不得什麼了。錦素的心碎了一地,如同那散落的花瓣,被踐踏得不留一絲尊嚴。
“我已經查問過蘇府所有的人了。婉兒死的當晚,有人親眼看到你和她在這潭水邊爭吵,隨後將她一把推進了水中。”
“原來你畫畫是假,暗地裡一直都在調查我?”錦素的心仿若寒冰,她的眼角有淚,卻哭不出來,她輕握着他的手,氣勢弱了下來,“如果,我說我沒有殺她?你可相信?”
杜雲笙眼中盛滿悲傷:“我多麼希望不是你。可是,這人證物證俱在,你又做何解釋?”他從懷裡掏出一塊極小的羅紗,那上面的花紋和圖案精緻,錦素自然不會陌生,這正是她那淡粉色羅裙上的紗料。
“我去檢查過婉兒的屍體,她的掌心一直緊緊攥着這塊羅紗,或者你的衣物眾多,並不曾察覺這件衣服上的殘缺。昨日,我恰巧看到了你的丫鬟正在縫補你的衣裳,拿來一比對,竟是完全吻合。這定是你將她推入水中之時,她從你身上扯下的!”
錦素聽他這篤定的推斷,已再無心辯駁,冷笑一聲:“既是如此,你還不殺了我為你的心上人報仇?”
杜雲笙見她神態傲然,並無悔意,心中也是一陣怒氣,握了腰間的短劍,厲聲道:“你!以為我不敢動手!”
錦素只是笑,微微抬了下巴,伸手握住他手中的短劍,自行架到脖頸之上,劍刃尖利,直指她的喉間。
錦素緩緩地閉上了眼,一滴瑩潤的淚,悄然滑落臉頰。
月光盈盈,劍影灼灼。
(十)
杜雲笙走了,只留了滿室的畫,和滿眼的桃花。
面對錦素含愁的雙眼,他終是敗下陣來。
錦素睜開眼的時候,只看到棄置在地上的短劍和滿眼雜亂的酒壺酒杯。杜雲笙已經離開了。
她閉着眼的時候,早已是抱着必死的心,卻依舊心有不甘地問:“在畫著兩瓣桃花的畫中……你看到的雙眼,可曾有過我的影子?”
沉寂了許久,沒有回應。
她不敢睜眼看他,怕是這一眼,會讓自己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許久,才聽到一陣沉重的嘆息,他答:“沒有。除了婉兒,我的心裡再容不下別人。”
錦素渾身顫抖着,狠狠咬着下唇,緊閉着的雙眼卻依舊擋不住滾滾而下的淚滴。
隨後,她聽到了杜雲笙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一聲一聲,仿若針刺在耳。
徹底地心灰意冷。
他說得沒錯,這生着桃花眼的女子,終是不得幸福。
只是,錦素沒有看到,在杜雲笙棄劍轉身的剎那,他的眼角閃爍,不可抑止地落了淚。
在這幾日的相處中,杜雲笙畫桃花,也畫她的眉眼。他和婉兒分開這麼多年,又一次看到這似曾相識的眼眸,心中不禁暗暗生了一絲別樣的情愫。只是,他知道,這不可以,他不可以背棄婉兒,縱是她已經死了。所以,他拿了婉兒的畫像,提醒自己,不可以負了心,移了情。
可是,到後來,他也覺察到了錦素細微的情感,他不願意辜負了她,於是,便想着要告訴她他和婉兒的事。人死不能復生。也許……在查出婉兒真正的死因之後,他可以試着和錦素在一起。
可到後來的結果,竟是查到殺害婉兒的兇手是錦素!
震驚之餘,還是痛心。他也想過,要殺了她為婉兒報仇。可是,他望着她那清靈的雙眸,始終沒有辦法下這狠手。
他最終還是決定離開。
(十一)
錦素穿了一襲的紅妝,對着那汪桃花潭的水,一遍一遍地笑着。“桃花眼者,眼長,眼尾略彎……回眸一笑或臨去秋波,教人心蕩神怡!”她反覆地低低念叨着杜雲笙曾經說過的話,有些悵然地含淚自嘲,“為何你杜雲笙偏就不為我所心蕩意牽呢?”
錦素知道,縱使她的眼裡,只有雲笙,他也不會為之動容。因為,他的眼中,只有那雙形似桃花的雙眼,還有婉兒揮之不去的身影。
只是,錦素聽完了他和婉兒的故事,卻始終沒有開口告訴他,自己心中埋藏已久的故事。因為,這對她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他不愛她,這是個事實,不是任何故事可以去篡改的。
早在三年前,她便已經見過了婉兒。
同是桃花滿樹盛開的季節。那時,母親對着桃花潭水,悠然地欣賞着滿池的花朵,渾然不覺身後正有兩個人正慢慢靠近自己。直到那兩雙罪惡的手,硬生生地把她推入了深不見底的水潭。
那時,錦素聽到婉兒柔美的聲音響起在潭水邊:“她死了,你便可以娶了我過門!我已經受夠了那貧寒賣唱的生活。你答應過我的,要娶我為妻!”
錦素赫然望見父親臉上浮起的那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那是一定!我也受夠了這女人了!只是,我蘇某人聲名顯赫,可不能讓人說是見異思遷。等我三年,我定當給你錦衣玉食的生活。”蘇楚海握了她的手,完全沒有看到躲在一旁驚懼的錦素。
母親的雙手,在那平靜的水面撲騰了幾下,只空握了幾瓣桃花,便無力地垂了下去。死亡,彷彿只是一瞬間的事,可那個可怕的場景卻縈繞在錦素的夢境里,久久不能淡去。
所以,在三年後,錦素看到婉兒進門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瞭然。
(十二)
花朵葬送,故人彌足。
錦素的屍體被打撈上來的時候,依舊是含笑的。
沒有人知道,她穿着鮮紅的羅裙,在潭水邊舞了一夜。迷糊之中,她彷彿看到了母親那雙迷人的雙眼,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笑着笑着,那媚眼兒便化作逐水的桃花,漸漸漂遠了。
她沒有告訴杜雲笙,那婉兒不過是個貪戀榮華富貴的女人。她在這醉鄉樓的地方待了這麼多年,見多了有錢人家的少爺,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清靈聰慧的小丫鬟了。
三年以前,她認識了前來聽她唱曲的蘇楚海,只因貪戀他的錢財,蠱惑蘇楚海一起除掉林氏。
他們大婚的當晚,錦素獨自坐在桃花潭水邊,哭了許久。夜深了,所有人都該睡去了。她忽然見到有個身影小心翼翼地朝自己這邊走來。
她趕忙躲到了樹后。
來人正是婉兒。她穿着鮮紅的嫁衣,來到潭水邊,忽然跪倒在埋着林氏的桃樹底下,磕了磕頭,顫聲道:“夫人,求求你放過我們……我會給你燒很多很多紙錢的……”
錦素冷笑一聲,她定是信了自己之前說這湖面上有人跳舞的話,良心有所不安,才到這樹下拜祭。她從樹后閃身而出:“殺了人,總是難以心安的吧!”
婉兒一聽,以為是鬼魂作怪,嚇得連連磕頭求饒:“我知道錯了……夫人,你饒了我們吧……”再驚懼地抬頭,竟看到錦素站在樹下。
婉兒氣急敗壞地站起來:“怎麼是你?誰……誰殺人了!你不要含血噴人!”說著,便衝過來,一把扯住錦素的衣襟。
錦素冷笑一聲:“含血噴人?剛才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就等着你的陰謀得逞了,去官府告發你們!”
婉兒倒吸一口冷氣:“哼!告發?你告發得了嗎?早在三年前,官府就查過了!那時你爹已經塞了銀子,擺平了一切!現在才談告發?你還真是天真!不過,這件事,沒有人知道,既然,你知道了,那麼……你就該死!”婉兒忽然目露凶光,扯着錦素的手用力地推搡起來,試圖把她也推到水裡。
錦素一怔,掙扎着試圖掰開她的手:“你這個兇惡的女人!你會遭報應的!”
“哼!報應?等你死了再說吧!”她猛地將錦素往水中一推,誰知錦素緊拽住她的衣服,反身一轉。婉兒轉身踩到了一個碎石,腳底一滑,生生地跌入水中。
錦素嚇呆了,看着她在水面撲騰幾下,便沉了下去。
(十三)
錦素眼前恍若出現了母親慘死的樣子。於是,心一橫,轉身回了房。她沒有救她。
她並沒有覺察到,剛才婉兒跌入水中的時候,扯壞了她的衣衫。她更沒有看到,一個小丫鬟正巧起來如廁,路過此地,看到了她們推搡的一幕。
這些,如今都不是這麼重要了。婉兒也確實是間接因自己而死。
杜雲笙堅信婉兒是自己所殺,自然是有道理的。可是,錦素終是心有不甘,他縱是不愛她,連一點點信任和疼惜都不捨得給予。
她是忌妒婉兒的。如果,她死了,杜雲笙也能像對婉兒這樣悲傷心痛,她便是死也無憾。可是,她想,他定是不會的。
錦素在死前,整理了滿室的畫,一張一張地鋪展,又一張一張地捲起,最後,抱着這所有的畫,來到了桃花潭水邊。
她給自己換上了鮮紅的羅裙,對着湖水,喃喃自語:“娘,錦素來找你了。”
她笑着在水邊翩躚而起,舞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抱着所有的畫,義無反顧地投身水中。這潭水清冷,浸透了全身,她依舊只是笑,彷彿看到杜雲笙在畫這些畫時,認真的表情。
錦素死了。
丫鬟們在整理西廂杜雲笙住過的房間時,從他床上枕下找到了一幅錦素少拿了的畫。
畫卷鋪展,上面畫著一個清麗脫俗的女子,她淺笑盈盈,望着那鋪滿桃瓣的湖水出神。
畫上的人,是她。錦素。
杜雲笙終於還是畫了她,卻怕被她發現,將畫藏在枕下。
錦素,始終,沒來得及看上一眼。
終是錯過。
(十四)
桃花帶露泛,立在月明裡。
錦素的屍體,被埋在了母親身旁的桃樹下。第二年,那一株桃樹,竟開了滿樹鮮紅似血的花。
傳言,蘇府里的桃花潭裡,久居着一個女鬼,專拖那生着桃花眼的女子下水。
從林氏,到婉兒,最後是蘇錦素。更有人謠傳在夜深的時候,看到幾個身着紅衣的女子,在桃花雨中翩躚起舞,悲戚高歌。
蘇楚海終因悲痛鬱積,病死床榻,竟沒人敢去斂屍。
謠言四起,蘇府竟成了一座陰宅。此後,再沒有人敢踏入半步。
只是,每逢桃花盛開的季節,那桃花依舊滿樹滿樹地盛開着,如同美人迷醉的眼。
再也沒了那賞花的人,再也沒了那雙含淚的眼。
滿地凋零的,全是一顆顆破碎泣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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