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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陽哀思

手機:M版  分類:親情友情散文  編輯:得得9

  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今又重陽。

  1

  父親離開我們已快一年了。

  中國有名俗語叫做“百善孝為先”。人生中有一種東西你是不能等的,這就是——“孝”。不要等你賺夠了錢,做了高官,娶了漂亮的妻子,有了別墅,開了豪車才去看望你那孤獨的父母。我知道對於現代人來說,“父母在,不遠遊”早已是過時的觀念。多少人拋家離土,把兒女與年邁的父母掛在老家冷火清煙的家裡,到千里之外的他鄉去淘金創業,一個個的空殼村,一戶戶的家裡只有99(老人)與61(兒童)。我也一樣期望着能到自己的心儀之地去開創一番事業。恰好那年黑龍江哈爾濱的朋友,一再來邀請,要我到與俄羅斯接壤的邊境貿易區去做雲南的普洱茶。這是讓我多麼動心的事,但恰逢這時父親重病在床。我左思右想最終還是歉意的告訴我的那位遠方的朋友自己不成離開父母而去的原由。

  當別人在厭倦了自己年老的父母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的時候,我卻千呼萬喚指望久病的父親能每天多說一句話。可是父親除了偶爾在特別疼痛時哼哼一外,不說一句完整的話,那怕一個字也不說。我們誰也無法猜透他是在回憶自己走過的歷程還是,繾綣在自己肉體的痛苦世界里。

  看着躺在床上衣來不能伸手,飯來口難張也不能與我們進行語言交流的父親,我的愧疚一直難以釋懷。

  父親的病主要還是有多病的母親來照料。母親也總是想做點開胃的好吃的東西給父親。可是這些“好吃的味道”都是我們想當然的。我們已經無法去了解他的內心世界了。

  2013年12月2日下午6時許,我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前一個晚上我還在守護他的床前,我一刻也沒有睡的守在他的病床前,從下午4點左右進入重危病房,醫生就把我叫過去讓我簽了《病危通知書》。我接過不到兩頁的紙,卻尤如重負萬斤怎麼也舉不起手來。哪一夜一直到凌晨4點多的時候,父親帝病床前的各種監測儀錶開始出現正常。冰冷的身體開始有了溫軟的體征。天亮了,母親來到病房,我說現在各項指標已經開始的正常,我到工地趕緊去處理一下被陷在泥坑裡的拉料車會回來。可是我見到工地,就接到了弟弟的電話,叫我趕緊回來。那時我的心就有一種往下沉的感覺,我坐上駕駛室,怎麼也啟動不了發動機,只好請一個工友為我開車。車子在坑坑窪窪的鄉村公路上爬山行着,我的心卻早已飛到了父親的病床前。我任由吉普車把我推來揉去,心中只是祈禱着我父親的能闖過這一關,只要他能活下來,再苦再難我們也願意侍候他,回到縣城我直接就往醫院跑。還有近兩三百米的時候,我的手機再次響起,耳邊傳來弟弟咽噎的聲音,“父親走了。”我開始奔跑,眼淚一路砸落下來,進到病房我三步並做兩步到父親的床前,抱起父親還是溫熱的,我對弟弟說:“怎麼說走了呢?”怎麼就幾個小時就陰陽兩分了呢?

  2

  為了要給某雜誌投一組照片,我在電腦里的幾個盤符中搜索尋找。結果打開了一個《父親記憶》的文件夾。這是一個我偶爾寫的一些散亂的文字,我一一點開,竟然還有幾張父親的照片。在我的印象中父親很少照相,他的相片也就屈指可數了。以至於父親去世時要做一張擺放在靈堂的照片都覺得在僅有的相處中,挑來選去都沒有一張是較為合適的。最後只好在他與別人的合影中取了一個頭像。這令我這個一直喜歡攝影的兒子成了一個終生的遺憾。

  當然,這也跟父親的倔脾氣有關。記得那年我參加工作,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從農村出來參加工作也不容易,別的人有能有一個出去參加工作成為國家幹部,那是興高采烈,舉家慶祝。而我的父親則對我要去的那個單位不感興趣,就丟下一句話:“那份工作有什麼幹頭。”就去他的“農業學大寨工作隊”的寨子里去了。而所有參加工作需要辦的手續:賣糧、轉戶口、辦遷移等就有一個不到18歲的我自己,從生產隊到大隊再到公社去辦理了。那時,父親是想讓我去考大學學醫。在他看來那才是真正的職業,老百姓說的“天干三年餓不死手藝人”。醫生才是真正的飯碗。但是因為當時家裡太窮了,家裡兄弟姊妹四個都在上學,我不想讓父母為我們操那麼多了。我工作了就少了一個他們要供的人。而且我還可以為家裡除了減輕負擔以外,力所能及的幫助他們一些呀。所以我是去間已定。然而令我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我從家裡走了三十多里到公社辦完所有手續準備第二天到縣城報到的時候,他也從五十裡外的學大寨工作點回到了公社,在少得可憐的工資中擠出錢來給我買了一床棉絮,算是對我參加工作的一份禮物。後來,我在縣城,他在公社。他偶爾也會到縣城他的業務主管部門開會學習之類的。但是他從不來看我。那時個人也沒有電話,單位的電話個人是不能隨意打的,所以來來去去自然也就不知道。

  工作十年後,我在縣城裡找了一個女朋友,我帶着她去見我的父母。父親見了不冷不熱,不笑不慍,喉嚨里哼哼一下算是打了招呼。私下裡抱着水煙筒對我說:“你還是找一個從農村出去參加工作的姑娘更適合你。”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嘴剛好離開煙筒口,一團團的煙霧瀰漫在他的臉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執意與女朋友成家,父親也無奈,但他極少來我的家。偶爾來一次也是匆匆就走了。人到中年,我的人生出現了轉折,一下子處在了晦暗的谷底,那個家終於在風雨飄搖中解體了。“你這個不聽話的背時兒子啊!你這是自作自受。”父親說這句的時候坐在輪椅上。老年斑星星點點的爬上了他的臉龐,話說的很慢。我看着他,眼前沒有了多年前水煙筒的煙霧,可是我的眼眶裡卻迷濛着歉疚的霧。也只因為那些年,自己小有升職,自認為滿可光宗耀祖,於是更加的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希望還能更上一層樓。父母從鄉下搬到縣城,蝸居在老街的一個擁擠的小雜院里。雖然與我的家只有幾百米,但我卻總是以忙這忙那不能看望他們。有時他們做了一點什麼好吃的,幾次來電話叫去的,答應了,他們把熱騰騰的菜擺上桌,等到冷了。父親說:吃吧!母親說:再等一下,肯定在路上要到了。這樣熱了冷,冷了熱。太陽也等不及了,它悄然的躲在了山後。此時我的父母,才在那個包滿煙塵與油垢的燈泡昏暗的燈光下,盛飯舉箸,陪伴他們的只有清冷與孤寂。再後來,不時與父母一起吃飯,我也會匆匆吃過就走了。因為父親好喝兩口。而喝了兩口的父親,經常對他想說的話在此時就會顯得重重疊疊,啰啰嗦嗦,沒完沒了。有時會不顧我在妻子、孩子、兄弟姐妹的面子,無所顧忌地說出對我的宿怨,而讓我尷尬不已。

  最愛。在我童年的時候就看到父親會織各種線材的魚網,如麻線、棉線、魚線等等。直到退休他的業餘時間幾乎都是在織退休后的父親沒有其他的愛好,只有織魚網是他終其一生的魚網,親朋好友、隔壁鄰居只要把魚線拿給他了,他就全力去織好,然後再把織好的魚網拿給人家,他也只收下人家給他的“謝謝。”其他的分文不取。

  父親專註與傾心的織魚網時,輕抿着下嘴唇,有些微微地笑的神情,眉宇舒展,織棱在上下跳躍。也許兒女們都不在身邊只有這些一個個的網眼才是他心是訴說的對象。

  3

  父親的字寫得特別好。不論是鋼筆還是毛筆字都寫得清新飄逸,蒼勁有力。在我們家族中寫漢字是一代不如一代。父親的鋼筆字我尤為欣賞。在那個風雨如晦的時光里,我每個月都會收到父親的來信。雖然父親年逾古稀,但字跡還是那樣的老道行草兼具,力透紙背,自成一格,讓人賞心悅目。而信的內容也一改往日在一起時的埋怨,通篇都是寫着一個老人對人生的感悟與對我的勸慰與鼓勵。直到後來父親患了腦血栓,手腳不靈了,寫信才慢慢的少了。但我一年中也能收到三四封,2009年大概是年底我收到了父親的來信。我拿到信一看,字跡歪歪扭扭,我猜想是誰給我寫的信呢?但在我的名字後面的括號里寫着一個“兒”字。這才確認是父親寫的。而這一確定卻讓我的心象有千萬顆針扎着,不能喘息的疼。我顫抖着撕開信封口,抽了信紙我看到了:

  “X兒:好長時間沒有給你寫信了。你的身體還好吧?

  你寫回家的幾封信都收到了,我的病情你不用去操心,有你媽媽和你弟弟妹妹他們照顧,你想也沒有用的。這封信是我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寫的。我的手不聽使喚了,字寫的歪巴扯扭,你要用點耐心慢慢看了。......”

  我看到在不足三百字的信紙上,竟有許多地方的字把信箋紙都戳破了。那每一處被筆戳破的信箋匯聚成了不孝兒子撕心裂肺的疼,與不能在父親身邊給他拿一片葯,端一杯水帶來的切膚鋸骨之痛。我的淚水洶湧澎湃衝到眼眶,直抵咽喉,苦咸交織卻又千迴百轉終未決堤。男兒有淚不輕彈,我真的不敢落淚,我怕眼淚砸落就無法收拾。我輕輕的摺疊好信紙放進我的內衣口袋,向著遙遠的家的方向默然祈禱。之後的日子每天我都會無數遍的聽劉和剛唱的《父親》和《兒行千里母擔憂》。特別是在冬天裡,每當夕陽西下,紅河谷的風就會撫摸着每一根電線,每一棵站立在路旁的黃桉樹的枝葉發出呼呼的鳴叫。那聲音如訴如泣,把我的思念拉過了萬重關山,千條江河。

  4

  今逢重陽,時是老人節。去年今日父親雖病,但安坐輪椅,合家齊聚為他祝福。今日重陽他已駕鶴西去。在人們出遊賞景、登高遠眺、觀賞菊花、遍插朱萸、吃重陽糕、飲菊花酒之時,我把時光凝結成對父親的深深奠念。

  祝他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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