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年華

　　早春，農曆里1月份，料峭的寒風醞釀著春天的氣息。雨有時細細密密地下着，大點的時候落在人家屋檐上沙沙作響，一連好幾天。雨天里到處是潮濕和遍地的泥濘，那些浸在雨里廢棄的雜物發出腐爛的氣息，令人好生厭煩，心生不滿。濕冷的空氣常常留在人們的指尖上，嗖嗖的冷風刮在臉上，是薄薄的寒痛。說話的嘴邊是白霧般的哈氣。雨變成那些冰凍條子的，慢慢沿着草的邊緣滲透到土裡，褐色的土層處變成生澀臟黑的草堆子了。水泥地的表面上滲出潮意。

　　在這個季節，綠得草如同揉碎的紙團一般皺黏黏地展不開，凍雨壓下去的草像脫了毛皮的狗一樣的難看。寂寂的街道旁剩下光禿禿的樹，褐色的枝椏燒灼樣，像岔開的五指直衝向天空。人家屋前檐下的冬青樹越發冷翠了，遠處看像一團灰黑的影子籠在屋前了。只有冬季抗寒的山茶花，半圓形穗狀的樹枝，潤澤的葉子好像塗了層蠟狀樣的東西，紅色花萼抵在淺淺勺樣葉子之間，累累的花朵壓彎了枝頭，像綠紗籠的屋子裡住着紅衣裳的女孩。我家的牆角跟下常常是這樣子的，那些耐寒的紫紅色野菊花也競相開放，滿枝都是像紫色火焰一樣，在茶樹底下之間挨挨擠擠開着，如同一顆顆跳躍的心沿着牆根排開了，有些也錯落地攢在一起，各有各的情致。

　　好的天氣的時候，天也總是陰着，冷灰色的雲朵低低浮在半空中。在暗灰色的天底下，馬路上各式各樣的汽車飛馳而來，發出普拉普拉的聲音，黑色，銀色，深藍的汽車，嘟嘟地氣鼓鼓衝過來，卻又很快拐過街角，不見了蹤影。寬闊的馬路上車流如梭，一輛車緊追着一輛車，有時候我坐在對面的餐廳里，隔着大大的玻璃窗望着對面，那些景緻自然好像是在輪船聚集的碼頭上，汽車的喇叭聲長笛般響成了一片，眼前的車子像一隻只加了馬達的船嘟嘟在河流上開着，偶爾落伍的黃包車也行跡可疑出現，鮮黃的顏色使人懷疑是河流兩岸掉落水中的樹葉，一陣清脆的打鈴聲漸行漸遠，老去的電影里出現的影像穿越了時空，打在記憶的框架上，浮現在眼前。破敗的街角，潮動的人群和涌動的此起彼伏的汽車聲，一間回顧前情往事的舊咖啡屋，屋前是落葉飄飛的舊泥地，懷舊做派的男女相遇的地方，溫柔的眼神，空氣瀰漫著咖啡的香氣和嘔得人斷氣的爵士樂。可惜浪漫的相思是不切合實際的，如果有回憶的話，男女主人公詫異的眼神也是被屋外的吵鬧聲斷了線索，匆忙在回頭一瞬間往事難拾起，舊夢隨風而逝。它也許更應該是無休無止在靜靜的午後消磨時光的地方，太陽像天邊的星隱約閃在天邊，潮濕的天。小的像甲殼蟲和蒼蠅狀的摩托車滑稽地左突右近，慌不擇路地跑在人群中。坐在車后的女人卻能穩穩坐着，安詳的能淡化了人生中許多慌亂。

　　過年的鏡像跟以往的時光總是不同，隔着櫥窗往裡瞧，像童年時把玩在手上暈晃的水晶球的世界，那些水晶球里塑化的水彩畫，小小的浮游生物在花叢的穿梭。也許你會認為你無意間撞見和闖進精神領域裡的氤氳盛夏里的飽滿的果實。它是童年的眼睛觀察成人的世界的油然而生的羨慕，是童話的世界的無限放大的唯美做派。路過的人，你一定會緩緩地舉起了腳，步入商場，琳琅滿目滿架都是的，一地的錦色年華，明黃和金色和燦亮和大紅洶湧澎湃，冷調的色彩也不甘示弱夾落在其間，修飾地天衣無縫，那樣的美輪美奐，灼人眼球。蓬蓬的花花草草連綴成篇，樓梯處，出入口處，拐角處，就連爬在綵球上的綠意也一起湊熱鬧。高閣上，水晶燈自上而下連綴起來，點點閃爍的光流連期間，是晶亮的鏈狀水瀑布。花兒做了一個夢，綉在床被上，環狀的穗狀的方形的滿月型，滿天星狀，絮樣比比皆是。櫥窗的玻璃擦洗的乾乾淨淨，貨架上的物品層層疊疊，成堆成堆的大小的東西，都井然有序的擺放着。大型的商場布置成皇室宮殿輝煌生輝，人群象帶狀的魚類在商場里穿梭，一波有一波，進進出出。簇新的的鮮花和明亮的燈光和光潔地板，亮堂堂像是貯滿水的水晶宮。處處播放着優雅明快的音樂，這樣熱鬧的場面不適合傷感的文藝調。這裡燈火通明，衣服扎推扎堆掛在一起，靜謐的暗暗生出的香氣暈了歲月，過去的不快消失殆盡了，櫥窗里貂毛的衣服透出貴婦氣質，富麗有形，俏皮的刁蠻的窄肩蜂腰是少婦的風格，那些涼絲絲綢衣裳像有點柔滑的魚跌入清涼的水中，有致豎起的毛領子是一隻附麗的獸貼在肌膚。

　　堇色年華它不再是以往悠閑的時光里，在街頭慢悠悠和慵懶的人群，他們疏疏懶懶，從不當心時間的流逝，那時候天上是明亮的陽光，天邊是不變的雲霞，路上行的女人裙裾飛揚，風吹過鳳尾樹，樹葉間發出的輕微的摩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