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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中

手機:M版  分類:抒情散文  編輯:小景

  總天真地以為生活象泰戈爾的詩一樣美麗,那麼堅定地相信只要付出就有收穫。常常在幻想的空間里自我鼓勵,身殘心堅的壯志最終還是經不起現實的打擊。

  中專,財會類。我知道這是很拿不出手的簡歷。可是,我需要的僅僅是一份工作,一份我能做且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

  人頭攢動的交流中心,投來無數異樣的目光,我佯裝鎮定。展位前好心的中年人對我笑笑,我知道他在同情我,僅有的同情,我內心分不清是受傷還是感激。剩下的一個個都被我這張臉驚得目瞪口呆,我連站在他們面前的勇氣都沒有。而最後一點點可憐的自尊也被工業區不讓進的門衛給踐踏了。

  倦怠、自卑和絕望,我好想就此流浪。然而,我還是回到了那個讓我心傷的家。獃獃的坐在書桌前,那些曾經讓我廢寢忘餐的自考教材,那麼可笑地摞得高高的,我很惱怒很悲壯地拿過來,一頁一頁地撕。我的心在嘶嘶聲中,居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自我回家后,一直沉默的母親搶過我手中的書,然後抱着我痛哭失聲。我知道她在為自己的過失而哭泣。我真的也好想大哭一場,為自己也為十幾年來一直自責的母親。只是,咽到肚裡的淚水早已流不出來。我輕輕的推開母親,走了出去,把她獨自留在房間里。

  這張醜陋得讓人目瞪口呆的臉和沒有五指的左手,幼小的我以為是與生具來的。後來才知道,在我還不能記事的時候,母親把我獨自留在燒得正旺的灶堂前去河邊洗菜,不過幾分鐘,沒人知道失火的原因,但人人知道我失去了臉上與上身大面積的皮肉和左手的五指。小學時的同學常常叫我“邱少雲”,我卻因為邱少雲是英雄而自豪。

  童年的天真很容易淡化自卑的情緒,在自家的院落里,擺弄牆角的那顆爬山虎時,居然幻想着自己的將來,希望自己能像爬山虎一樣衿持地蔓延到某個城市某個大學,然後開出絢麗的花來。接到中專通知書的那天,母親流淚了,從未走出這隅山村的母親美好的認為,她的兒子將要告別這個窮鄉僻壤,定有大好前途,那顆自責的心稍稍有了點尉籍。

  在那備受冷落,四周充滿嘲笑和同情的日子裡,當別人在逃課在戀愛,我報了自考,暗下決心,告戒自己,只要有實力,儘管只有五個指頭的雙手依然能把生活的藍圖描繪得美麗。然而,現實終歸是現實,人家害怕你這張醜臉連門都不讓進,就算拿到了大學文憑又有何用?

  晚上,我聽見母親還在泣泣地哭。她數落父親,讓他也出處找找關係,不能讓孩子這樣憋在家裡,會壞事的。父親是個不吭聲的人,母親講了大半個晚上,他只講了一句,我一個種田的能認識幾個人?你這是逼我喝農藥。

  這樣的家,我知道我不能再呆下去了。

  堂哥在閩南海邊的一個小鎮開了一家快餐店,我借了路費,投奔他而來。在堂哥那裡閑吃閑住,想幫點什麼忙。可是端飯端菜時,人家看了我這張臉沒胃口,洗碗洗碟才一隻手,弄不好摔破了,反而越幫越亂。

  堂哥雖說認識的人多,亦很無奈,最後介紹我到一個工地上當一名小工。包工頭是四川人,他倒沒有被我的臉嚇住,只是對我的手皺眉頭。不過我也算生得高大,孔武有力的樣子。包工頭拍拍我的肩頭,算是給了堂哥的臉面。

  二十幾個人組成的施工隊,在包工頭的帶領下,每天天不亮就開動了機器。拌水泥、搬木料、運石子是我這樣的小工永遠也干不完的活。早起貪黑,只有吃飯時才有片刻的歇息。飯菜裝在兩個桶里,那兩個桶被拎到工地上,就算是到了開飯的時間。包工頭終於開口了,二十幾個人趕緊放下手中的活兒,拿了自己的碗圍了上來。每人都盛了滿滿一碗,然後散開,或蹲或立,在風中在陽光下津津有味大口大口地吃。而我端了一碗飯,必須找一個類似桌子的平台,因為只有五個指頭的雙手不能像他們那樣把飯送到嘴裡。飯後,總有幾個人不時地抖出幾個黃段子來,讓人捧腹大笑。夜裡,二十幾個人擠在工棚里,席地而睡。有睡不着的,便三三兩兩圍在一起打撲克,吵吵嚷嚷。我總是靜靜的呆在一旁,靜靜的看着他們,彷彿如一群在陽光下手持長矛大 刀的螞蟻,永遠只為食物而奔波,爬過岩石,爬過濕地,執着且永不迷路地走進幸福。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只為食物只為生存而奔波?什麼財會,什麼自考,見鬼去吧。我為什麼就不能擁有他們這樣的快樂和幸福?只是只有五個指頭的雙手,我終不能以此為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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