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道,春風猶寒 【一】
手機:M版 分類:抒情散文 編輯:pp958
【偏是書來信往頻繁,莫道花開月缺夢圓。此景獨倚欄杆欲醉,怎奈故道春風猶寒。】
一
我看到她和她的女兒時,心是溫暖明亮的,這滿滿的溫暖也是因他而起。
她長的還算漂亮,而她的女兒更漂亮,更可愛。我知道她是他的繼任妻子,那女孩兒是他和她的親生女兒。
算來已有二十多個年頭了,我與他也曾那麼深情地擦肩而過,即便如此,現在,偶爾再見,相視一眼,卻無話而說,已形同陌路了。也許這不是誰的無情薄意,這也不是誰的罪,誰的錯,既然過去了,癒合了傷口,又何必再去揭那個瘡疤,再去撕裂它,讓它流血呢?尤其對我而言。
我當初是恨他的,而且恨到了內心深處,以至發誓永不理他,然而那畢竟是在懵懂單純的歲月,如果將那時的情差意錯硬是耿耿於懷地守到天荒地老,那豈不是太可笑,太淺薄,太沒有肚量了。
年華似流水,一去而不返,許多的童年稚趣,少年顛狂都隨風而散,可總有一些刻入骨髓的記憶,沖刷不盡,縱然模糊了,但偶爾見人觸物,便又清晰起來,只是再沒有了恨意,只有真摯的祝福,遙望着他,盼他一切都好。
[忽覺月色叩窗,驚疑夜夢慌張,嘆君一箋傷感,笑說心事滄桑。]
二
暮春,柳絲吐翠,芳草滿坡,燕兒在田間低舞徘徊,潔白的雲朵如洗過似的輕薄幹凈,偶爾淡淡的清風吹來,夾雜着這春天獨有的花草香氣,果園裡的鳥兒和河裡的蛙兒,低吟淺唱,勾起了人懷鄉的夢想。
綠毯似的麥田裡,有幾個男女孩兒,唱着多少年流傳下來的童謠:酸菟子,菟酸子,老頭吃了尿單子,菟酸子,酸菟子,老媽媽吃了尿褲子…
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烙單餅,卷白糖,媳婦媳婦你先嘗,我到家后望着娘。
他們邊唱着邊鬧着,還剔除着諸如灰灰菜,假穀苗,節節高一類的雜草,笑聲、歌聲還有間或的嬉鬧聲一起飄繞在清新曠遠的田野上,摻和了春天的氣息隨風悠揚。
就是在這個季節里,我第一次收到一封來自陌生人的信,那信寫得有些婉約纏綿,其意欲與我做個朋友,那時農村的風氣尚且純樸敦厚,人的頭腦也守舊封建,交友的範圍圈子很窄很小。
在我這樣一個善於懷春的花季年華里,面對這樣一封突如其來而又熱情洋溢文采不凡的信,怎不令我滿腹狐疑和驚喜,但出於矜持還是把它給擱置了,未予回復。
我猜想着這個寫信的人是怎樣的一個少年,意氣風發,豪氣滿懷;狂放不羈,飄逸洒脫;還是神情憂鬱,滿腔愁腸,僅從一封信是完全看不出的,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絕不是那種無知無謂無聊沒有思想見地庸庸碌碌的草包。
他有憂患,並非說明他悲觀,有憂傷,也並非說明他頹喪,在沒有徹底走進他內心之前,他就是一團謎。
到底是誰把我出賣給了一個叫鴻雁的陌生人。
後來閨中密友露坦誠,是她所為,露與他早已相識,且有拐彎的親戚,讀書在一個學校,玩耍在一村莊,與他相熟自在情理之中。聽露說,他是個很陽光很有內涵的年輕人,這隻能是露的理解,但我相信露的感覺,因為露本身就是個脫俗的女孩。
不久,他又來了第二封,他的寬厚大度和善解人意,讓我另眼相看。在信中,他的懇切與真誠也不時流露出來。
雖然我們那時條件制約着,男女之間也遠沒開放到隨時可約,隨地可見的地步,也雖然我們都存着膽怯和害羞,但僅僅作為一般朋友的交往,也無須去懼飛短流長,我便準備着給他回復。
然而,不久一件事,卻打破我的計劃,與他的回信,只好暫時歇住。
身在遠方一城市裡的大姐,來信讓我過去照顧外甥,我本不想去,無奈大姐,姐夫還有父母一再勸說求情,只得答應。
等到我在那個城市安下身的時候,春天已經過去啦!我終於可以給他寫封回信了。
信簡短而平淡,當我把它寄出去的那一刻,心多了另外的滋味。我突然沒有鄉間的玩伴,朋友,自己被牢牢固定在這個人生地疏的熱鬧的城市裡,卻沒有屬於一個鄉下女孩的自由和快樂,我有點茫然和寂寞感。於是,等待着他的來信,也就成了我心中的一個期盼和夢想。
很快他的信就到了,非常感謝我願意接納他為朋友,我發自內心的笑了。這人有點愚痴,而且愚痴得可愛。
在這個夏天裡,我們的書信越來越多,越來越勤。談論的話題也擴展開去,從過去單純的友誼一直散延到了人生,事業,家庭。當然最少不得的也是我們最感興趣的愛情了。
盛夏時節,熱情奔放,有時我走在大街上,感受着陽光還有忽來盪去的風,無端地向遠方的家鄉眺望。
有時守在燈下,看着鋪開的信紙,還有窗外遮遮掩掩的夜幕,無端地多了份美好的遐想。
有時,聽着一首歌兒深情地唱,卻又無緣無故地多了層憂傷,不知是哪裡的情緒受了感染,攪得自己陣陣的心慌。
有時,看見一對對情侶牽手並肩,心中難免會生出如潮水似的惆悵,再把舊信重讀,更盼新訊來臨。
被愛糾纏的時候,人往往變得好迷茫,而又那麼彷徨。
我笑着說他是個封建落魄文人,因為他的字裡行間總透着一層失意或者傷愁。正如他寫的,也許期求的夢那麼遙遠/也許風霜來得太頻繁/也許渴望的愛情只是個風景/也許那朵嬌艷的花已然凋殘。
我不否認他的浪漫多情,有時就會為他的浪漫多情而流淚而心醉。
就在他表露心跡的時候,我竟然也愛上了他,難道恰恰便是因為他那來自心靈深處的傷感、多愁和隱約的渴望。
到底誰能說清這世間的愛是有意還是無意,你說有意,努力營造愛的氛圍,強迫自己去愛未必事遂人願,有時卻在無意之間,它竟破土萌發,生根發芽了。
他這樣寫道:忽一日感覺/我愛上了你/翻開日曆/不知從哪一天起/是在無意間/還是有意里/只敢默默地守着/怕一個不經意/突然傷害了你
他寫那種感覺,也有如霧如月的朦朧美:我站在月下/聽風/風傳來你的消息/我站在風裡/看月/月撒滿你的情意/我不能把月鎖進房間/更不能把風握在手裡/只能獨自/靜靜地感受着你
他讓我心痛的憂傷,常常惹的我淚掛雙腮:夢醒來/握你手的手/已經空空/那甜美而笑的面容/只在瞬間/就失了蹤影/窗外/月色朦朧/獨對/低聲哭咽的風/默然/有淚/濺濕了剛才的夢
我顯然是被他那種讓人倍受感染的憂鬱所牽繫進去,我欲掙扎,然而卻力不從心,情難自抑。我不能驅散他心頭的愁雲怨霧,只想與他共同承擔,共同負載,這樣就能減輕他的壓力,讓他一人來抗,我心很痛很難受。
冬雪飄飄,寒意蕭蕭。就在這個年終歲尾,我們就要相見了,等待着的,究竟是怎樣的驚喜還是一種可怕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