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蓮一葉一流年

　　沒有什麼比傷害過一個人殘留下來的陰影更叫人不安。

　　妹妹是一個非常聰明，活潑可愛，並且極其重視感情的孩子，小我6歲。我怎麼也沒想到我只為了一時的慾望用了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傷害了一個無比純真的孩子。

　　我快小學畢業的那一年，妹妹才開始上學。由於村裡沒有和她同樣大的孩子，不得不由我帶着她上下學。久而久之，她就依賴上了我。記得有一次我患重感冒，不能去上學，她哭得昏天黑地，彷彿世界到了末日一樣。那天澄碧的天空寫滿了一個孩子的無助，悵惘，期待，也擱淺了一段成長航程中流動的一行一行的清淚。後來萬般無奈下是母親把她送到學校，空落落的操場包裹着瘦小的身軀，南飛的候鳥徑自飛向遙不可知的遠方。在學校回來的路上，母親哭了，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母親開始想盡一切辦法讓她自立，就像當初鍛煉我一樣。就是在這件事之前，也就是她剛入學的時候，班級里每個學生都會給分發鉛筆，橡皮，本子，而我們高年級的學生是不給發的。在那個時候而問我的願望就是得到一塊又大又帶着香氣的粉色橡皮。晚上回到家的時候，我問她：“你們班發橡皮，鉛筆了嗎？”也許她還不清楚我這樣問的目的。她就把所有的東西都拿給我看。令我眼睛一亮的是竟然有我渴盼擁有的橡皮擦。於是，我用商量的語氣說：“你把那塊橡皮給我唄。”我很早就想擁有那塊橡皮了，我們班級卻從來都沒有發過，商店裡又沒有賣的。“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把那塊橡皮搞到手”我已經下定了決心。她看看橡皮又看看我，說：“我把橡皮切開，我們一人一半吧。”“你就把整塊的都給我吧，我給你買一塊好一點兒的。”我半央求着半商量着。她說：“我給你大塊的。”“不行，你給我整塊的。”我生氣地說道。她還是不同意。當時的我已經不能夠再忍耐下去了。我拿出新買的圓規，兇狠狠地說：“反正爸媽又不在家，你如果不給我的話，我就用圓規一下一下地劃破你的臉，給你毀容，明白嗎？”聽到我這樣說的時候她縮到了牆角，渾身顫抖着，大顆大顆的淚珠滾了下來。看到事情變成這個樣子，我有了九分的把握能拿到那塊我已經渴盼已久的橡皮了。在我的強勢威逼下，她不舍地把橡皮給了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甚至有一點頹喪。

　　第二天，我們依舊像往常一樣上學，路上我們彼此間一句話也沒有說，各自去了自己的班級。整個一天，我的神情恍惚，課是一點兒都沒聽進去，我覺得所有的人都在用一種鄙夷的眼光看着我，那目光就像一把一把的尖刀刺進我年幼的心臟。晚上放學的時候我決定把橡皮還給妹妹，我實在承受不了那良心的煎熬了。可是，出人意料的她把橡皮送給了我。不知道她是害怕我會給她毀容還是她想通了。我覺得前一種可能性最大。時間宛若湖裡的層層漣漪，一圈一圈地蕩漾，不知不覺間我在那個夏天就小學畢業了，我們再也沒有一起上下學。那塊粉色的帶着淡淡清香的橡皮我們誰也沒有用過，一直在一個老鼠文具盒裡休眠。

　　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我仍然不能釋懷，這些年來我竭力地想為妹妹做點什麼，可是什麼都沒有做。每次我回學校的時候，她都有禮物送給我。儘管我知道這些禮物是用她平日在學校里偷偷攢下來的零花錢買來的，可是我若不收下，她會傷心好幾天。今年寒假臨回學校的時候，她用自己幾天的午飯錢給我買了很多的零食，知道我一上火車就吃不下東西。我沒有掉眼淚，在她的面前我不敢掉眼淚。當火車在鐵軌上飛速運行時，一幕一幕在我腦海飛速旋轉着，眼淚無聲地湧出了眼眶，心底的哭喊已經歇斯底里，沒人聽見，只有我的心感知着。我多希望車子能停下來，讓我再沒有人看見的時候偷偷地看一下她的背影，或者時光可以停留在當年，也許不會有如此結局。

　　回到學校的時候，當我打開日記本想要把這些記憶抒寫下來的時候，一個又讓我幸福得心碎的事情出現了。日記本里有一張20元的鈔票還有一封信：

　　在人生的道路上，你會遇到許多困難。但我相信你會克服的，唯有你是我心目中最亮的一顆superstar，希望你能再接再厲，努力爭取你所喜歡的。機會是靠自己爭取的，人生是自己把握的，一切在自己手中。遇到困難，不要氣餒，這裡還有永遠挺你的妹妹。相信你在文學上能取得更大的成績，你是一朵淡雅的百合花，望你你會更開心快樂，學習上會更上一層樓。

　　妹妹上

　　看到這裡，我已經淚如泉湧，不知道什麼樣的詞彙能形容此刻的心情，或者根本就沒有詞彙能承載得起如此厚重的愛。

　　一直沒有勇氣向任何人說起曾經的那件事，更沒有勇氣向她說聲“對不起”，這些年來，我極盡全部的力量擦拭年少時殘留在心靈上那塊陰影，可是它就像擁有了魔力一樣，在我的心底蔓延。

　　我給她打了電話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語氣說：“妹妹，你的激勵與祝福我已收到，有一件事一直想對你說，還記得那塊橡皮嗎？”“什麼橡皮？”她很疑惑。“就是我用毀容嚇唬你，你送給我的橡皮。”“我不記得了，還有這事？”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笑聲。掛掉電話，我的心還是不能平靜下來。

　　20元錢在現在這個社會裡算不得了什麼，於一個鄉村的孩子來說，可是兩天的伙食費。妹妹還不知道她送我的巧克力，我緊緊地握在手裡沒捨得吃，融化在掌心再也不能復原了。但是在我手心裡慢慢融化掉的不是巧克力，是一份雖在千里之外卻近在咫尺的深情。我想在呼吸之間回憶我們的成長，與一個我的親妹妹，也是一個知己，更是一個我人生的老師一起走過的那些日子。

　　走在校園的林蔭路上，已是黃昏時分，安靜，祥和充滿了這個世界。在這個世界里，每個人的成長的方式都不會雷同，真正的成長是學會寬容，勇敢，堅強，善良。成長就是化繭成蝶的過程，偶然的，經過了生。

　　妹妹六月份就要參加中考了，我知道她的壓力一定很大。可是這也是我們成長所必須的一個過程。透過這些零碎無力的文字我想對這個花季少女說一句話。

　　一切順其自然，不要想太多，成功與失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面對現實的勇氣，擁有一份超脫的心境。相信自己就像你相信我一樣，努力過，就不後悔。

　　每天暮色四合的時候，我都真誠地向上蒼祈禱：保佑我的妹妹考上重點高中，實現她的願望。

　　親情是永遠融化不掉的一朵雪花，輕輕地落在我的心坎，時時刻刻潤澤着我的靈魂。以前的日子裡，我總是充當蓮花，妹妹扮演荷葉，襯托我全部的驕傲。在今後的歲月里，我情願化作一片大大的荷葉，默默守護一朵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蓮，就這樣簡單地守護一生不離不棄。

　　我希望身陷困境的人們，再堅強一些，再勇敢一些，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一些人需要一個更為有力的支撐。

　　你是蓮，我是葉，相互支撐着走過一個又一個春秋冬夏，秋去春來，流年似水，情感卻源遠流長。誰也不會孤單，因為人間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