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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晚秋

手機:M版  分類:現代散文  編輯:pp958

  一大早,我就被娘從被窩裡扯了起來,罵我沒有出息,像寒號鳥一樣睡不醒。有時候也罵我像後院豬欄里的黑白花小豬娃,只會在老母豬身邊拱嘴,打滾撒懶。我嘟嚕着嘴,儘管不願意,卻也不敢犟嘴,怕惹娘真的生氣,就由着她一味地嘮叨。出了門,天地間黑咕隆咚一片,娘把門輕輕的帶上。我回了回頭,身後只留下一個小小的村莊。在關中平原,有許許多多這樣的老房子,就像莊家地里孕育出來的莊稼一樣,普普通通。破曉前的霧水潮露有些濕冷,我跳着腳,伸出手向空中薄霧抓了一把,什麼都沒有抓到,只落得一頭霧水。覺得不甘心,伸手想重新試試看,卻覺得眼睛有些澀澀的,於是改變了手勢,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微明的星光像爹煙袋鍋上的點點火星、隨着湮滅便漸漸的隱去。樹底下的小路上兩個黑點朝前移動。一個是我,走在娘身後,一個是娘,走在我的前邊。娘的身後背着偌大的背簍,把娘瘦小的身子整個都罩了起來,下面只能看到娘的一雙小腳在挪動,踩在厚厚的樹葉上發出“撲哧,撲哧”沉悶的聲音。

  一陣晨風吹過,五角楓樹,白楊樹,梧桐樹上的葉就子嘩啦啦的往下掉。落在娘的頭髮上,身上,還有手上,像極了冬天的雪花。隨着娘走動的步子,紛紛跌落在地上。於是娘手裡的掃把就成了趕羊的鞭子,把樹葉像羊群一樣歸攏到一起。吩咐身後的我,把一堆一堆的落葉裝進背簍里。片片落葉都寄託着娘的希望,寄予着娘不讓我冬天受凍、還有一日三餐的溫暖。

  黎明的夜色像沒根的樹葉,讓風一吹,就刮的沒了影。也許是娘手裡的掃把掃去了黑黝黝夜色。東邊的太陽就露出羞怯的紅,又像襁褓裹不住的孩子,開始長大,長高,不遠不近的張望着我和娘。

  麥種都鑽進黃土做成的被窩,又好奇地露出綠芽芽一樣的頭來張望。風在田邊地頭撒着歡,溝渠邊的樹上掛着稀稀落落黃黃的,紅紅的樹葉,彷彿斷線的風箏搖搖欲墜。風,輕輕的吹,樹稍晃動着,一會兒站直了,一會兒又歪倒了,像聽從了班長叫操的口令“立正了”又“稍息了”。惹得樹上的麻雀,撲稜稜的翅膀胡亂抖動。

  紅公雞高高地仰起脖子、扯着嗓子打鳴的聲音很大,可能惹惱了小花狗,也許是驚醒了它的睡夢,追着公雞不依不饒,紅公雞變了聲調嘎嘎地奔跑,接着蘆花雞、萊頏雞、鴨子,鵝們也不知所以的亂成一鍋粥。

  薄薄的煙霧在麥地里繚繞,村頭的樹梢上和屋瓦上炊煙升了起來,擰着麻花,像爹含在嘴上的煙袋鍋一樣,裊裊的繚繞開去,遠遠的飄散,讓我好一陣琢磨。

  秋收罷了,苞米就被剝了皮,裸露着金黃的穀粒掛在牆上,曬着暖暖的太陽。還有紅紅的辣椒,用針線一個個穿起,編成一串串紅的花瓣,掛在門邊框上,像過年貼的門聯。風一吹,搖搖晃晃,更像無聲的風鈴。

  木犁,竹耙,鋤頭也都掛上了院子的山牆。北坡塬上清清瘦瘦的,沒有了往日的青翠,在秋風中蕭瑟,低沉。村頭大槐樹底下,掉光了牙老人,抱着娃娃餵奶的女人,都轉移到南牆頭,袖了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曬太陽。碾麥場上的石頭碾子清冷冷的,麥草垛邊,老母雞領一群雞娃在覓食。

  村頭井邊,斜倚着扁擔,搖着轆轤打水的三爺說;乖娃娘,一大早就耙回這麼多柴禾?娘就笑笑。我說:二狗上學去了么?娘罵我沒規矩,二狗也是你叫的?我就奇怪,二狗明明是我同學了的,怎麼就不成呢?娘說叫二叔,那是輩分。

  日子一天短似一天,灶火旁,娘的一把柴火把鍋底燒黑了,太陽慢慢地便成了燒焦的鍋底;又一把柴火把月亮開始點亮。圓圓的月亮像野孩子一樣光着屁股掛在天上。我就一直擔心月亮上面的娃娃冷,又沒有娘背簍里的柴火溫暖,就讓娘把爐灶里的火燒的旺一些,再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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