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蘿蔔

　　對不起蘿蔔

　　我吃飯愛來點蘸醬菜，就是擇芹菜餘下的葉子我也要到鍋里翻一個滾兒，塗醬過口。缺少了這尤物，這頓飯吃着不香呢。

　　白菜心兒沒了，綠尖椒沒了，闊葉的油菜也沒了，掃掃飯桌，只有一隻醬碗在那兒孤獨着。正不知這頓飯如何下咽，忽然想起牆角的土豆袋子里還有兩枚破蘿蔔，那是買那些土豆時賣主給帶的，說別看樣子不咋地，好吃着呢，心靈美。

　　在市井居住慣了，我才不信這些吆五喝六商販的圓滑技倆，不過人類佔便宜的心理在作怪，不要白不要。這會兒缺少和尚人才，禿子沒準兒能派上用場。

　　呀，管說這兩枚蘿蔔是饋贈身份——等我從牆角的土豆袋子里把它們拎出來——你看它們那個樣，根部毛鬚鬚掛滿泥土（和土沾邊兒是最讓人瞧不起的），從正當間兒裂開一條大縫直到一半以上，兩壁掛滿土髒兮兮，在我看來渾然就是蘿蔔族的張着大嘴的愚者。再憑你贈者替它美言是“水氣大”的原因吧。

　　人為萬物之靈，這沒錯；不過看東西總也有走眼的時候，這也沒錯。等我將其中的一枚從水盆里撈起，置之案俎，刮皮去須，鋼刀立斬的時候，我才發現我錯了。“心靈美”的蘿蔔我們都知道，但哪一種有它綠皮之內紅得如此可愛呢？單單就那奇異的暗紅就足以照花你的眼，更不用說探在嘴裡脆之如梨，“甘”之若蔗了。

　　我這才想起蘿蔔的諸多好處來：它不像白菜喜招蟲需要用農藥去維護；尖椒辣嘴又辣腸不利健康；闊葉的油菜成了溫室的寵兒整日浴在化肥水兒里……蘿蔔有什麼呢？它蟲不招，不辣不甜（甜是糖尿病患者最忌的），一派溫和，促長榮譽的化肥（致癌它也有份）它攤着的是少之又少，而且健胃又順氣……它有如許多的好處虧得我這個糊塗蟲還會將它除外的什麼什物首先擺上飯桌，我看我簡直可以說是無知死了。

　　想到這些，我深深的內疚感不免忽然湧起——面對這枚模樣醜陋又委屈的蘿蔔我想表達些什麼呢？我想說：對不起了，蘿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