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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遊黃河入海口

手機:M版  分類:寫景散文  編輯:pp958

  冬天這位冷酷的老者終於被時間的魔棒無情地攆走,隨着它漸行漸遠的沉重腳步,春姑娘卻攜一縷輕風步履輕盈地飄然而至!

  “尋春須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其實唐後主的這句話,我早已爛熟於心,只是礙於平日里公務纏身,再加上手腳懶惰,似乎失去了外出遊玩賞景的興緻。不知咋的,這天我竟心血來潮,驅車踏上了趕赴黃河入海口踏青春遊的路。

  天高雲淡,日麗風輕。我披着仲春的朝陽,行駛在春風裡。透過車窗,風兒輕拂我的臉頰,陽光撒在我的身上,那久違的身心愉悅、神清氣爽,慢慢使我繃緊的神經松馳下來,平日里鬱積在胸中的煩惱與憂愁,不快與苦痛,也漸漸地隨風飄散。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車子便駛進了距家百里之外的黃河入海口。登上那高高的瞭望塔,果真領略到了古人那種“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的意境。我凝神貫注,憑欄遠眺,只見滾滾黃河像一條搖頭擺尾的黃龍,咆哮着洶湧而下。就在它奔騰入海的瞬間,原本湛藍平靜的海面,立時捲起層層波濤,波峰浪谷間,黃藍疊加、涇渭分明,這簡直就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水墨畫!在我被大自然的神椽之筆所陶醉的同時,也深深被黃龍撲海的雄壯氣勢所震撼,然而,更令我嘆為觀止的,卻是腳下這片神奇而年輕的大濕地!

  滾滾黃河向東流,攜泥裹沙入大海。由於年復一年的填海造陸,於是,這裡漸漸衍生出一片佔地15.3萬公頃,亞洲最大、世界聞名的大濕地。大濕地的豐美水草,優良環境,成了無數珍禽異鳥、魚鱉蝦蟹繁衍棲息的天堂和樂園。據史料記載,這裡有393種野生植物,800多種魚類, 265種鳥禽,僅東方白鶴、金雕、白枕鶴、丹頂鶴,這些珍貴國家保護鳥類就有51種……遐想間,一群白鷺從我的上空掠過,這些歷經千辛萬苦,從遙遠的南太平洋島嶼遷徙飛來的精靈,似乎讀懂了我的心思,紛紛以勝利者的姿態,驕傲地在我眼前表演、炫耀起來。它們時而在天宇間盤旋翻飛,時而振翅俯衝,在茂密的蘆葦叢中攪起一泓春水。這情景,不由讓我想起了宋代女詞人李清照《如夢令》中的美妙絕句:“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在“驚起一灘鷗鷺”的濕地深處,我驚奇地發現了一片偌大的檉柳林。檉柳樹一棵挨着一棵,一棵挽着一棵,既像一對對熱戀的情人在抵偎,又像一雙雙年邁的伴侶手牽手。這種黃河口地區獨有的落葉灌木,雖然沒有楊柳的挺拔與高聳,沒有垂柳的俊秀與飄逸,但它那矮小的身體卻格外的健壯,密密匝匝的枝幹如錚錚鐵骨,無不張揚着旺盛的生命力。她把根深深扎進貧瘠的泥地里,經年累月地忍受着寂寞與孤獨,毫無怨言地吮吸着苦澀的鹽鹼水,她不為狂風惡浪低頭,不為嚴寒冰雹彎腰,始終以自己的姿態拓展着自己的年輪,始終以自己的方式見證着滄桑變遷。正是她這種威武不屈、堅韌不拔的性格,古往今來,引得多少文人騷客為之吟詩作賦、濃墨重彩。唐代大詩人李欣津津樂道:“愛君雙檉一樹奇,千葉齊生萬葉垂......攢青蓄翠陰滿屋,紫穗紅英曾斷目”,白居易對她更是讚美有加:“有木名水怪,遠望青童童。根株非勁梃,柯葉多蒙蘢。彩翠色如柏,鱗皴皮似松。為同松柏類,得到嘉樹中。枝弱不勝雪,勢高常懼風。雪壓低還舉,風吹西復東。柔芳甚楊柳,早落先梧桐。惟有一堪賞,中心無蠹蟲。”......

  而今,在春姑娘的輕聲呼喚下,檉柳林已爭相脫去了嚴冬強加給她們的灰褐外衣,光禿禿的樹榦抽出了鮮紅柔軟的枝條,纖細修長的枝條上綴滿了粉嫩碧綠的芽苞。微風吹來,枝條兒隨風搖曳,恰似少女飄動的裙袂,又像少女婀娜的舞姿……我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看長河日出,我豪情萬丈;觀黃龍撲海,我寵辱不驚;望藍天碧野,我心曠神怡……這分明是一首流動的詩,一幅凝固的畫。黃河口的春天喲,讓我的心兒醉了! 美麗的大濕地喲,令我為之傾倒!

  我依依不捨地走下暸望塔,又沿着凹凸不平、彎彎曲曲的油田生產路一路向西,不覺間竟駛進了一片幽深浩瀚的刺槐林帶。這片刺槐林帶綿延上百里,據說是我國華東地區最大的人工刺槐林,她就像一道天然屏障,羅織在河海相擁的臂彎里,為黃河口遮擋着肆虐的風沙,歲月的雪雨。如今,這片刺槐林不僅成為大濕地的獨特景觀,還因為這裡盛產帶有河海氣息的槐花蜜而聲名遠播。每年槐花飄香的時節,天南海北的放蜂人便蜂湧而至。百花爭妍,紫奼嫣紅,蜂舞鳥鳴,蛺蝶蹁躚,茫茫林帶簡直成了一個令人垂涎、趨之若騖的人間仙境、世外桃源。在小蜜蜂和放蜂人的辛勤勞作下,那醇香綿甜的槐花蜜,便源源不斷地流向四面八方。

  眼下正值仲春,儘管離槐花盛開還有一段時日,但槐林間、溝壑旁,早已紮起了一座座山丘似的帳篷,帳篷旁錯落有致地碼放着一排排蜂箱。記得,英年早逝的散文家葦岸在他的散文名篇《放蜂人》中這樣寫道:“放蜂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每天與造物中最可愛的生靈在一起,一生居住在花叢附近。放蜂人也是世界上孤單的人,他帶着他的蜂群,遠離人震,把自然瑰美的精華,源源輸送給人間。”懷着好奇與謎惑,我決計走近那些來自異鄉的放蜂人,於是,在路邊的一處帳篷前我停了下來。

  這處帳篷的主人是一對來自大巴山深處的中年夫婦,男主人姓韓,他頭上包一塊辨不清顏色的頭巾,不到五十歲的年紀看上去像一個花甲老人。他那溝壑縱橫、粗糙黝黑的臉膛,寫滿歲月的滄桑與生活的無奈。幾句寒暄之後,我和老韓攀談起來。“蜜蜂的一生很短暫,一般存活兩個來月,有的不足20天。也許因為它生命短暫,才一個勁兒地採花釀蜜,也許因為它不停地拚命勞作,最終才體力耗盡結束性命。”說這話時老韓顯得有些傷感,停頓稍頃,他咂巴下嘴感慨地說,其實,放蜂人某種程度上很像蜜蜂,跟隨着季節的節拍,追逐着花兒腳步,漫無目的地來回遷徙,哪裡有蜜源哪裡就是他們的家,一年四季幾乎都是在旅途勞頓中度過。“在別人眼裡,放蜂人也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遠離塵世紛爭,走南闖北,天天與大自然為伴,聽高山流水,聞鳥語花香,其實他們哪裡知道放蜂人的辛苦喲!”老韓扯着濃重的川南口音,憨厚地搖了搖頭。

  這時,帳篷里傳出一陣揪心的咳嗽聲,老韓立馬起身鑽了進去。大約半支煙的工夫,老韓走了出來,滿臉欠疚地對我說:“對不住,她是個病號”。原來,老韓的妻子是一個病人。三年前,老韓的妻子因患腦血栓落下了半身不遂,雖多方救治病情一直沒有根治。老韓上有八旬的父母,下有一雙上學的兒女,蜜蜂是全家的唯一指望,為了維持生計,養了幾十年蜜蜂的老韓,註定要不停地四處遊盪放蜂。為能及時照料妻子,老韓只好把她帶在身邊。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裡,老韓帶着他的病妻和上百個蜂箱,遊盪在大江南北的高山群嶺之間,行走在黃河兩岸的原野阡陌之上。每到一處,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紮起帳篷安頓好妻子,然後再支起鍋灶,取水做飯。老韓知足地說:每天看着蜂兒歸巢,心裡就特實成。每天忙完活兒鑽進帳篷,看着妻子安靜地睡去,心裡就比吃了剛剛釀製的蜜還甜,就覺得有個家真好!

  不覺間,已是暮色蒼茫、夕陽西照的黃昏,整個黃河口大濕地籠罩在了落日的餘輝里。我佇立在老韓的帳篷外,凝望着水天一色、神奇迷人的大濕地,久久不忍離去……

  (2013年3月31日寫於黃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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