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成平

　　??成平是前年離開這個世界的，走得匆匆忙忙。沒有來得及跟他情趣十分相投的能推心置腹說話的一個眼神知其所思的我打聲招呼。他是帶着許多困惑無奈間或夾雜着孤獨而告別這個不屬於他的人世。

　　?我是從書法方面認識成平的，剛參加工作不久，與鄉政府同志閑聊，他們說成平寫字先運氣然後才下筆，寫字時用好大的勁兒，牙齒咬的咯吱響。問我寫字是不是如此，當時我沒有直接回答，到現在我也沒有找到這種感覺。難道寫字真的如此玄乎嗎？又聽一個同志說，成平有一次不知在哪兒發表了一篇文章，是寫萬青村基層領導班子整頓的，讓友人看了前面一段便立即奪迴文章，友人不解。他解釋說：“你看這一段就夠使你振奮的了！”其實後半部分扯的是雞毛蒜皮的事，怕人家看了煩才這樣做。成平如此有意思激發了與之相交的慾望。

　　?上世紀80年代，全國興起了書法熱，區文化站舉辦書法比賽，我也揍熱鬧現場寫了一幅，圍觀者連聲叫好，可“華”的最後一筆還是寫敗了。成平當之無愧地獲得了一等獎，而我卻落選了。

　　?在又一次書賽中我還是未能拿到名次，我同評委閑談，他們說我的字給大家留下極好印象。初評已入選，但終評給刷了下來，其原因是漢字的書寫規律是橫細豎粗。而我的字寫得橫粗豎細。再一方面，隸書的的高與寬的比例是二比三，而我寫的字形不夠扁，太長。我解釋說，藝術貴在創新，如果完全照搬古人的字，寫出的作品會千篇一律。那樣的字是技術而不是藝術。我心裡暗暗發誓——本地再有賽事我決不參加！

　　?在這之前，我在省地書賽中已獲過獎，有個評委知道情況后抱歉地說：下次再當評委最低給你弄個三等獎，我默然。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成平走進了我的房間，心中崇拜的書法家光臨寒舍怎不讓我誠惶誠恐？我趕緊放下手頭的工作，端茶敬煙，盡量多的找話題閑談，他講了“天地國親師位”的“位”字最後一橫要正，還講了寫字要多用中鋒，這樣寫出的字兒才有勁，我讓他寫幾個字示範。我很看不慣他寫字轉彎處的僵硬。過後我才知道其中奧妙，怪不得人們常說：字如其人。

　　?在全區範圍內，成平的字兒好家喻戶曉，我也因有這樣一位朋友而驕傲。他一直勸我多參加地方比賽以提高知名度。他說：“你在全國獲得獎再多，地方人們不知道，就象農民不知道中央總書記是誰，卻知道村支部書記是哪個，不知道縣長是誰，卻曉得與生產隊長搞好關係。”多麼淺顯的道理啊！

　　?行政工作中，地位對他們顯得十分重要，文書是內當家，是個編草席的手工業者，領導的講話都出自他的手，成平曾對我說過，別看那些當官的口若懸河，可批個報銷條子都經常出現錯別字。當官的走哪兒後邊跟了一大串，省里來人市裡跟，縣裡來人鄉鎮跟，鄉鎮來人村組跟。前幾天省上來了個領導要為我們這裡的旅遊景點題字，字兒一般化，但我們還得為他喝彩！

　　?成平的兒子在西安美院進修畫畫賣錢給父親買了一把一千多元的二胡。秋冬季節，成平天天下午在街道上拉。這使我由然想到了阿炳。但阿炳是被壓迫的舊社會民間藝人，你是新中國黨的旗幟下的革命幹部。這樣做人們不認為你是神經病才怪呢，笨蛋！

　　?有一次成平到單位找我，我不在，他學着驢叫，雙手抱腳在地上滾了半個多小時，惹得街道上所有人都哄到信用社院里看熱鬧，我回來同志們對我說起此事大家都認為你神經病很嚴重了。而我卻知道你的含義，你是不該信用社將你的超期貸款按15‰利率執行還計算了復息，這是利打滾兒啊！

　　?別人都認為成平的字大不如前了，我卻認為你的字越來越老道，你是在追求一種拙，以丑為美，你認為所有人都不理解你，沒有領導重用你，整天借酒消愁，酒後發瘋，人們越發認為你神經不正常了，領導批評你，同事對你冷眼。工作報告也換為他人去寫了。

　　?成平最看不起領導後面的尾隨者，就拿這次伊拉克戰爭來說：美國太霸道，侵略伊拉克還把薩達姆當戰犯通輯。英國、澳大利亞跟着攙和，最可悲的是小日本，看美國要勝利立即派兵虛張聲勢去增援。就如現在人一樣，有些人當官了有權了有錢了為所欲為，尾隨者前呼後擁。他們很器重日本式的小人。成平，叫你當官兒你受得了這種恭維嗎？

　　?成平也看不起名人，九三年我在北京參加第二屆中國硬筆書法研討會，一湖南籍書法家求了時在北京工作的李某一幅字，說他們是老鄉，在給我們展示過程中，臉上露出得意之情，一廣州與會者說：“你這位書法家老鄉雖一幅字值幾千，依我看一文不值，你想，他連他的名字都寫錯，水平會高嗎？！”我們大家一看果然“吉”字的上部“士”寫成“土”字。我同成平說起此事，他說：名人是屎橛子。

　　?名人在成平眼裡都沒有份量，何況鎮長、村長乎，因此成平身邊失去了所有的人，唯有我知其內心：世人皆醉，唯我獨醒。

　　?結果是：所有人身邊失去了成平。

　　?成平走了，我還要在這個世界上苦苦掙扎，“俞伯牙摔琴謝知音”的古事還在眼前浮現。我雖然沒有了暢敘幽情的知音，但我還要練字，書法雖然是小道，我卻以此寄託情懷，讓我忘卻失落，淡泊名利。

　　?安息吧，成平——我親愛的朋友。

　　原載《山泉》2003年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