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青春

　　偉是我同學，自小清秀，愛好音樂，是班裡音樂委員，我們大合唱時他打拍子。

　　我和偉來往緊密，是因為我們同一天離開七九六礦，同一天被招工到了武威。

　　招工考試時我們住地區招待所。夜晚無事，我們就到街上追女孩。八十年代，開放之初，年輕男女開放，追女孩門坎底，甜言密語加一根冰棍就能將女孩追到手。偉當時身高有1。76米，身體均稱、俊郎。

　　冬日夜晚9點一過，銜上冷清。一漂亮、氣質極好的一女孩獨行。偉追上去，我和成押后。偉和女孩搭話；“唉！走慢點，我們聊聊，交個朋友”。那女孩回頭，見我們仨人，不像好人，扭頭就走。偉又拉女孩，那女孩只顧走，不說一句話。不一會兒女孩拐入小巷，進了家門，我們悻悻而退。

　　街上太冷，我和成回房打牌，留偉一人在街上溜達，不一會兒，偉領一女子來到招待所，進了另一間房。偉再出來時頭髮蓬亂，事後偉對我說：那女孩在街上戴着口罩，我都沒看清她長的啥樣兒。她把我領進一藥店，她看了我的模樣，那女孩就跟我回來了。事後，偉都沒為那女孩買把糖。

　　招工后偉留在城裡，進運輸公司燒鍋爐，有點失意。我到了小鎮，我們相隔三十幾公里路。每到星期天，我就進城找偉。

　　偉進了公司文藝隊，唱歌、彈吉它。常換女友，個個文靜、漂亮。

　　一次回礦，坐在501次慢車上，碰到偉和同學雄。雄自小是我們班班長，一直到高中都是。慢車緩行，旅途無趣，我們暢談理想。我們都二十來歲，朝氣勃發。八十年代，生機勃勃，一派欣欣向榮的景像，恰同學少年，蓄勢待發，人生有無盡的可能。我們都是文學青年，懷揣文學夢想。聶衛平在中日擂台賽十一連勝，激發了一代人，我們又都是圍棋愛好者。談理想，自然是雄在說，他說：“我要先干出一番事業，年齡大了，就寫文章”。我們幾個點頭稱是，雄自小就威信極高，雄的理想就是我們共同的理想，我們是一個老師教的。

　　沒過多久，偉給我寄來武威本地辦的《紅柳》雜誌，上有偉發表的一首小詩，讓我這個文學青年腦門冒汗。偉又上完了電大，拿到了大專文憑。上電大要有極強的毅力，靠自學通過一門門考試。那時上電大的人多，而能通過全部科目考試者鳳毛麟角。偉也調到機關當了調度。

　　偉到小鎮找我下棋、遊玩時，戴了眼境，留起了小鬍子，有點文藝范兒。夜晚，我們同擠一床，我又準備和他徹夜不眠，暢談理想。偉卻說，我現在不想那些了，我準備和母親找個門面，開個鋪子。我茫然。此時，涇濟熱潮席捲全國。

　　果然，我再進城，見偉在城中心地段開了小鋪，面積狹小，但地段好。那時少有人做生意，凡做生意多能賺錢。偉還在單位上班，和己退休的母親輪換看守。

　　94年冬，我在服務司麵粉廠工作，糧食漲價，遇搶購風。我懷揣幾萬元現金要到民勤購糧，到武時天色己晚，入住運輸公司招待所。夜晚，我到偉家。他己結婚，女兒己5歲。偉熱了瓶白酒，我倆對飲。偉又開了間更大的門面，生意紅火。他談生意，我談經營，沒有文學，沒有圍棋，我若有所失。我不知那是我和偉的最後一面。

　　那幾年我很忙，常出差，和偉沒聯繫。97年，VCD興起，我和單位人紛紛進城購買。全城只有一家銷售，是偉開的。偉的母親在，她說偉95年得了類似於電視劇《過把癮》中方言得的病，肌肉收縮，癱了。臨走，我要了偉的電話。回到單位，我電話給偉。他己完全變聲，不能連續發音，說話只能一個一個字、緩慢地說，頭腦清楚。

　　不久，我的同事在偉的店門前見過偉，偉夏天穿皮衣、皮褲，無肌肉，皮包骨。被人從車中抱下，抱入店中。

　　關於偉的病因有幾種傳說：一說得病，二說車禍，三說被生意上的競爭對手打壞小腦。

　　2003年，我在城中購房，要買家電，我和妻又轉到偉的家電行。店已搬家，在鬧市，面積約二三百平房米，家電齊全，是武市最大的家電行。偉的妻在，她恰巧和我的妻是同學。兩個女人長聊起來。偉的妻說自己相當於守寡8年，生活不易，女兒己14歲，對偉己做到仁之義盡，言下己有去意。沒兩年，市裡又開了幾家更大的家電行，竟爭激烈，偉的家電行關門。聽說偉的妻帶女兒遠走上海。

　　06年秋，偉的母親找到我家，希望通過我找七九六礦的老鄉、舊友。說到兒子情況時說：“不好，吃飯都難，吃蘋果要有人幫刮成泥才能吃下”。我希望能去看偉，他母親說偉自尊心極強，不希望有人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以後偉少音信，電話不通。關於偉的信息不時傳來，不知真假，不敢妄加猜測。

　　近日上網，發現偉在01年建過同學網，有3人參加。那時，我還不會上網，不知那3位同學是誰。我也打不開那網站。那時，偉己病中6年，偉一定孤獨、寂莫，想與人交流。有時在百度，我打“七九六礦”查找，依偉的文采，他也有大把的時間，應留下許多文字，留下關於七九六礦的文字，但沒有。

　　自搬入市區，我常在銜上轉，常想起偉。他和我同處一市，卻難相見。想起當年，我們滿大街追逐女孩，風華正茂，充滿理想。多年來，我們放棄快樂、自在的生活，瘋狂追逐成功的人生。我不禁要問？我們幸福嗎？是誰綁架了我們的青春，將我們推上要不斷成功的快車道。我們的文學夢想、棋盤征戰，我們歌唱、舞蹈、健康的生活去了何方？我們看似是在與時俱進，卻是在滾滾後退，一直退回到我們出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