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夕照

　　不知何處蒼勁的秋風，古都老街被那縷憔悴的夕陽，悄悄沐上了一層蒙昧的色彩。微斜的紅樓低眉合眼，幾道灰暗的雲霓，靜悄悄掛着飛檐樓頭曲折的龍瓦。斜暉脈脈下，匆匆是徘徊的人影，無語凝塵。

　　古都的老街是味濃的，潦倒的壁壘，附生的苔痕，錯落參差沐着寒風。幾片落葉默默卷過灰浸的瓦棱，悄悄落在微塵的四合院里。無聲的花謝了，迎着蒙蒙夕暉，幾片或紅或白的落蕊，悄悄撲入塵風的懷抱，打着旋兒，倏忽積着滿地殘香。火雲靜蕩蕩地曼衍着，也只有蒼蒼老朽，顫巍巍拄着杖頭，無聲佇立在染滿霜塵的西窗前，望着，嘆息着，濃稠的落暉熱騰騰流瀉進來，映着翁嫗佝僂的身軀和古銅色的面龐。奠一盅淡酒，恍惚是秋蕊殘香透壁的婉曲。只是沉默，無語送歸雲。遠處貨郎搖着鈴鐺，嘶聲響亮的吆喝，一個脆，猝地擊破瑰紅夕照綿密的壁壘，送來幾陣清雲；雁兒在林梢，颼颼地號着寒風，幾陣清嘯，越然而動，也只是倏忽而來，匆匆而去，濺不起半點漪淪。

　　斜陽靜悄悄地鋪進來，老街空空的，幾陣風，幾片夢雲，夾着片片落葉翻舞的流影。狹長的椽子錯落搭扣着鱗次櫛比的瓦節，老樹投下一地昏蒙蒙的影兒，疏疏朗朗的，是流散的圖畫，或繁或密，或層或空，都被夕陽濃濃蘊成一地殘蘇。落日星星點點地照下來，疏疏剪了滿地的花樣。還是風中的好，有香氣，靜悄悄襲來夜的幽夢；落紅漸漸染足了花兒的寂寞，歸雲婉漾，只把片片霞影，靜悄悄織進夢的錦衣，摩着醇醉的夜露，密密釀了一枕芳魂。那老屋與老樹也變得可愛，黑洞洞的窗欞，靜悄悄的樹蔭，無言而帶着沉醉的記憶，消融着夕暉殘金的惆悵。

　　西窗下，多少踟躇的夢，殘陽如血，匆匆，是歲月的歌聲。聽，老人在呢喃，訴說著曾經的美好；老歌也變得格外悠遠而空靈，透過含沙的窗灑進來，點點滴滴，一寸一夢殘；花與草的芬芳，穿過火染的煙雲，絲絲縷縷送來，遠遠近近，是那樣宛轉，那樣悠長。貼着喁喁的心語，西窗含詠了幾多淚笑蹉跎的光影，哎，怎一個相思了得！

　　獨自黃昏里，靜靜沐着夕陽，枕着老街屋角沉睡的芳翠，依稀回到從前。紛紛燈影里恍惚幾聲悠長的胡琴，是相思，更是月的呢喃。狹長的影子鋪着寂寞的小巷，靜悄悄的梧桐訴說著簡單的幸福，是家裡的一盞燈，是床頭的一輪月，冰輪耀九州，有你的相思，更有我的團圓，幾陣炊煙匆匆卷過簡陋的屋角，炒菜聲與濃濃送出的縷縷炊煙，一齊凝結在小巷子單調而曲折的里弄間，幾個孩子唱着可心的歌兒，歡聲笑語打破了夕陽的寂靜。都在這蒙蒙西窗畔，悄悄織進了可愛的夢裡。

　　啊，老街夕陽，老街、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