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花落之戲佛緣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小景
佛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無須精心去處世。坐亦禪,行亦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無窮般若心自在,語默動靜體自然。——題記
初二那年的秋天,那個叫“艦”的男孩走後,我無語的悲傷逆成了一條思念的河流,他手臂上帶血的盟誓至今猶刻在心底。也許憂傷可以創造奇迹,也許疼痛可以啟迪智慧。“艦”走後,我迷途的學業忽然峰迴路轉、柳暗花明。我以驚人的戰績快速挺進全校前十名的行列。什麼平面幾何、代數、物理、語文、英語及史地生沒有低於95分的。而今雖已經步入了不惑之年,有時看到兒子的成績也不忘記向他曬一曬我當年初二的成績。初中那點學習還叫事嗎?而且答題速度之快讓所有老師拍案稱奇,進入考場30分鐘以內交卷,這種答題速度一直延續到高考考場,包括現在的一些考試,總是第一個交卷。
學業上的收穫漸漸沖淡了我對“艦”的思念,我逐漸走出那片思念的花海。生活日益豐富,心情漸漸舒展, 臉上多了幾分盈盈淺笑,少了幾許落落寡合,結交了新的女伴。日子如水般前行,波瀾不驚,我將心事埋藏成花冢。
一個冬日的清晨,陽光、白雪輝映在蕭瑟的校園中,教室里溫暖舒適。門剛打開,寒風不請自來,老師嘴角呼出的白氣預報着室外的嚴寒。他帶着一個高個男孩向同學們介紹班集體的新成員,大家鼓掌后,就把這個男孩送到我的旁邊,這個叫“波”的男孩成了我的同桌。
他高高瘦瘦的,在班級男生里鶴立雞群。膚色和頭髮都有些黃,彷彿營養不良的樣子,兩道健眉斜插入鬢,彎彎細目顧盼生情。他是從外校走後門進入我班的,因為他連降兩級,所以比我們都大兩歲。父親是當官的,不惜代價地望子成龍。希望他的寵子能在這個班級里圓夢。來到這個班級不久,老師就讓他做了我們的班頭。
80年代,即使男女生同桌也是很少說話的,我和他也從不說話,還霸道地劃清了三八線,他性情溫和,從不和我計較。不久之後,我發現,他頭腦真是笨得可以,怪不得降了兩級。物理課上一道關於浮力的題就不會了,向我請教,我輕易為他化解,引來他崇拜的目光。以後,我在每堂課上的反應速度都讓他崇拜連連。
他當班長后,對我們這些小弟小妹們有些頤指氣使,很多人看不慣,我也看不慣。有時故意惹他動怒:弄掉他的書本;越過三八線侵略;他站起來時悄悄把椅子挪走,讓他不留神地坐地上,引得周圍同學哈哈大笑……他對我總是隱忍退讓。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君子動口不動手,一天我出去交作業不小心絆了我一下,這可惹“火”了我,我口出不遜罵了他“呆呵的,大忽的”之類從別的同學現學來的口頭語,他忍無可忍和我吵了起來,引來班主任把我們一起叫到外面狠狠地教育了一頓。大致就是這樣話:一個是班長,一個是老師心目中的好學生,代表着全班的形象,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影響班級團結,之後我們心服口服地回到座位上。從那以後,我對他更是仇視,他對我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依然事事讓着我。
轉眼初三了,班級里一下子又轉來了許多補習生,班風一下子被這些後來的大哥大姐們弄得烏煙瘴氣:以前男女生之間只是誰對誰有好感而已,他們來了之後,明目張胆地表露男女的愛戀,“波”,也參與其中。記得有個女孩“紅”是在社會上混了一陣后又來上學的,滿身“阿飛”之氣,沒有一點學生的影子,男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她向哪個男生勾勾手,那個男生就會魂不守舍。“波”就被她的丘比特神箭射中了。那時我不再和“波”同桌,他也不再看我一眼,整天和“紅“出雙入對的,學習更是一落千丈,更有甚者他們居然當眾拉着手在我面前走過,我更加鄙視“波”。好景不長,波很快被“紅”甩掉了,他沉默而煩惱,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我記得他當時在班裡總是哼着《惱人的秋風》這首歌“為什麼一陣惱人的秋風,他吹落了我的心,我的夢……”我依舊對他鄙夷不屑甚至有點幸災樂禍,心說,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80年精神生活雖然貧乏,於學校來講,每年照例都要舉行“迎新聯歡”的,現在一切都變味了。最後一年的“迎新聯歡”真熱鬧,補習生們大顯身手:太有才了。自製的琉璃彩燈、震天撼地的音響、稀有的麥克風,全套的錄音設備都弄來了,根本不用班主任操心。節目異常精彩,可以說是我有生以來記憶最深的一次“聯歡會”。我依舊用精彩的文字、絕佳的口才讓自己有別於常人。“波”在晚會快結束時才出現,他跳了那個時代最流行的“霹靂舞”,滿場都是他誇張的身影,最可氣的是他竟然舞到我的前面勾手做出邀請的姿態,我拂袖而去,他稍有遲疑,又繼續了勁爆熱舞直至曲終人散。
就這樣,初三,帶着傷,帶着痛,帶着那個時代特有的烙印也離我們遠去了。中考不期而至,我如願考進了市裡的重點高中,“波”辜負了父親的厚望,在家等待。
那個暑假,我帶着對新校園的期許和幻想,幫家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天,家裡菜園裡的黃瓜、柿子成熟了,媽媽說吃不完要拿到市集上賣,我十分樂意和媽媽叫賣生意。陽光熱辣辣地曬着我的皮膚,好像讓我體味生活的艱辛。好久也不見買主,我拿着小石子無聊地扔着。這時“波”過來了,他站在我的“菜”前不語,一時間,我覺得無地自容,也不語。他慢慢移到我的身邊,和我同處賣主的身份,我們誰也不說話,他就那樣默默地陪在我身邊,直到夕陽下山,我的“菜”兜售一空。
高中的生活開始了,我滿懷希望的投入到新生活中。家裡離學校很近,每天通校,一日三餐都由媽媽親手熬制,上學放學有好姐妹“雅男”相伴,日子平靜如水,卻也處處彌散着高中生活競爭和硝煙的氣息。
一個秋日的午後,我吃完中飯一個人走向學校。碰巧遇到了“波”,我們有大半年沒見過了,他又長高了,高出了我一頭多。本來他是要坐車上學的,看見了我,就陪我走一程。原來他讀了職高,學點技能。幾乎沒有什麼共同話語,一路就是走着,到了學校門口,我和他道了別就跑向教室。他遲疑了一下,但重點高中的校牌刺痛了他的眼,他還是默默地離開了。
再以後,我投入緊張的高中學習生活中,也幾乎忘記了那個叫“波”的男孩。某一天,我無意中從弟弟的口中再次聽到了“波”的名字。天哪,“波”竟和弟弟成了忘年朋友。他不斷從弟弟口中探聽我的消息:我的學習成績;高二文理分科,上了文科班;數學考了外五縣第一名;生病了;綴學養病;第一次高考失利;考上了延大中文系……
就在我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前夕,弟弟告訴我,“波”厭倦了塵世,要到五台山出家,他的父母以死相要也換不回他的回心轉意。“波”出家了,但與我何干,飛揚的大學生活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像一隻快樂的小鳥到處炫耀自己的驕傲,從此弟弟不再提起“波”。
大學畢業后,我留在了邊城,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與大學同窗結婚生子,完成了青春的遊歷。每年寒暑假都要回到娘家小住。
生下參兒以後,我身體一直不大好。那年,就抱着參兒到娘家的附近的古廟燒香求拜。剛走到廟口,就看到一個和尚光着頭,趿着拖鞋,腳踝上掛着佛珠遠遠向我走來,我停住已然猜到是誰。來到我面前,他雙手合十,微微頷首“貧僧這廂有禮了,不知施主是否還認得貧僧”?這次相見應該有十年了。我直呼了他的名字,蒼桑的臉上有着分明的喜悅。他說,“施主憔悴了許多”。我說,你不在五台山出家嗎,怎麼會在家鄉看到你?他說,“僧者,雲遊天地間,廟即是僧者之家。”“我有一處居所,可否到家中小敘。”他引我來到居所,佛旨,佛件,香火隨處可見,屋中無任何陳設,只有佛音渺渺……
落座后,他向我打聽了我的生活狀況及夫君的一些情況,我怕他塵緣未了,故意把自己說得無比幸福。接着他來到一樽佛像面前,絮絮叨叨為我祈福,福畢,抱起參兒,拿起一道福燒了。把灰浸在水中然後含在口中噴向參兒,又用手蘸上福水點了點參兒和我的額頭。然後如釋重負,“好了,你們母子今後會一生平安的”。他做的一切已讓我心意瞭然:他把佛爺最真的愛授給了我們母子二人,從此之後了卻了一段塵緣,可以心無旁鶩地雲遊四方了。這正是“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庄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於我,只能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因15歲那年心中已有了“艦”,不會接受別人的感情了。
自愛者才能愛人,給人以生命歡樂的人,必是自己充滿着生命歡樂的人。佛爺從來沒有提及任何“愛”的字眼,他來到這紅塵走一遭,就是為了和我相識一場,而我卻相戲佛緣。佛說:萬法皆生,皆系緣份,偶然的相遇,暮然的回首,註定彼此的一生,只為眼光交匯的剎那。 緣起即滅,緣生已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