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雪

　　星期六因頭天晚上看體育賽事睡得晚了些，很少睡懶覺的我就晚起了。九點剛過，枕邊的手機響了。遠在浙江的小妹打電話說母親的頭痛病又患了。於是，我翻身起床迫不及待地出門去給母親抓藥。

　　打開門，一片籬落稀疏的白雪刺激了我眼睛。今天是農曆二月初四，腦海中突然冒出了很少關注農曆的日子，原來在自己的印象中，有近三十年在農曆的二月沒有見過雪了。走在並不算厚的雪地上，嚓嚓嚓的踏雪聲依然顯得清脆悅耳，雖然因母親患病有些焦急，但仍然不忘享受在二月的雪地上與雪的親密接觸。每走一步，都將腳跟先落地，然後像丈量土地般向前，雖然步子較快，但還是很愜意。不時從身邊閃過的行人，像一道道音符滑過，雖然步子有急有緩，卻都在享受着二月雪帶給的欣喜與快樂。我有意識地觀察着人們的表情與感受。路上的行人比昨天多了不少，想必也是因為現在難得一見二月雪，出門在雪地上散步別有一番情趣唄。鄰居家蹣跚學步的小孩在奶奶的牽絆中咿呀嬉笑，身體有些佝僂的奶奶彎腰扶着孫子，笑意充滿了整張臉，臉上的皺紋在燦爛的笑容中比平時更加濃密，卻顯得很美；樓下的張叔與張嬸相互攙扶着在雪地里慢慢前行，有說有笑，幾十年的風雨同舟在這一刻得到濃縮。此情此景，讓我不由得想起了父親和母親，也是如此般相互攙扶着共同走過了五十多年的婚姻生活。據我老家的左鄰右舍和親戚們說，從來沒有見我父母相互紅過臉、拌過嘴。

　　雖然地處山區，因為多年未見，兒時的二月雪依然是那麼記憶猶新。記得我八歲那年的農曆二月十二日凌晨，熟睡中的我被冷醒了，而腳那頭的父親卻沒在，我有些怨恨地叫了起來。父親在外邊的火塘屋聽見我的叫聲就走到床前對我說：“外面下着大雪呢，把鋪蓋裹緊些就不冷了，好好睡吧。”說完，用力把我兩邊的被子紮緊，又用枕頭把我腳頭的被子壓緊，讓我感覺暖和了許多，很快進入了夢鄉。早上醒來，家裡好像鬧哄哄的，比平時吵鬧了許多，我想是因為下雪的緣故吧。起床出得裡屋，火塘邊除了奶奶和兩個姐姐外，伯娘、幺嬸都早早地來到我家，而平常起得很早的母親卻不在，昨晚剛回的父親估計趕去上班了吧。而奶奶的懷裡也多了個用布包着的小孩，奶奶那張裝滿歷史年輪的臉就像太陽花般，笑得合不攏嘴。見我起來，奶奶叫嚷着：“寶貝孫娃起來噠，快來，看看你的妹妹吧。”我的腦子一個激靈，原來昨晚起床後父親一直沒睡是因媽媽生妹妹呀。看着奶奶懷中的小妹妹，咕嚕轉的小眼睛，粉嘟嘟的小臉蛋，握得緊緊的兩隻小拳頭，我也忍不住有想要抱抱的感覺。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父親肩扛着哈帕（一種捕魚工具）、提着笆簍、打着凍得象胡蘿蔔的赤腳進了屋。奶奶心疼地忙叫了起來：“東林啊，快烤烤，下着雪還下河。哎！”……後來才知道，父親是怕妹妹沒奶喝，才冒雪下河撈魚讓母親發奶的。而之後的這天，雪中的農曆二月十二日，足以讓我銘記此生。小妹的小名也因此被父親喚着雪魚。

　　母親患有神經性頭痛的毛病，特別是在冬天。母親說可能是因為生小妹的時候是在下雪的天氣里，加上那時生活困難，坐月子的時候冷的原因。我不懂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母親頭痛的毛病就是從小妹出生的那年冬天開始的，父親說過。我工作后，帶着母親看過好幾個醫生，希望把母親的頭痛的毛病治癒，可那些醫生都說是神經性頭痛，只能緩醫，難以根治。後來通過多次問診吃藥，知道“參脈飲”這種藥效果比較好，所以一直堅持給母親買。去年十月回老家，母親說有半年沒有患頭痛了，就不買葯了。我想，是葯三分毒，少吃也好，說不準這麼些年堅持吃藥，母親的頭痛病真好了呢！於是就不置可否。誰知幾個月下來，母親的頭痛病又患了。當然，我知道這葯母親只要吃了，會很快見效的。父親說過，每次母親不管是頭痛或是感冒，只要是我給抓的葯，好得特快。母親也說這是母子連心的緣故。

　　想到這裡，我有些焦急的心也寬了許多。看着雪中的行人，視覺所到之處都是一幅幅畫，充滿愛心的畫。我搓了搓有些發冷的手，又放到嘴邊吹了吹，不經意間瞅見了對面萬畝梨園所在的白虎山，層層疊疊的梨園如詩如畫，梨農在梨花開之前壟土的痕迹清晰可見，沒有被雪全覆蓋的梨壟層次分明；上下梨園間坡坎分明，左右梨園間的梨壟橫成排、豎成行，在春雪的映襯下錯落有致；而梨樹沒有葉片的枝椏在春雪的點綴下，就像漫山遍野的梨花提前綻放，給人以“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感覺，整個白虎山就像一幅絕妙的中國畫，春光無限，盎然生機。

　　看着如畫美景，感覺母親的頭痛已經痊癒。我雖有心欣賞“千峰筍石千株玉，萬樹松蘿萬朵銀”的二月雪，可母親的頭痛依然是我最大的牽挂。趕到藥店買好藥包好，便聯繫了老家方向的車，委託司機將葯捎給母親。之後，電告母親葯很快就會捎回家，母親在電話那頭顯得很高興，囑咐我這幾天冷，一定要我給住校的女兒送點吃的到學校去。我在電話這頭應承着，雖然不贊成給女兒中途送吃的用的，但為了履行對母親的承諾，下午就給女兒送去了蘋果和衣服。

　　持續了兩天的雪停了，但還沒融化。早晨我起得很早，電話打回老家，母親說頭痛好了許多。我吃過早飯後出去欣賞城內城外的二月雪，感覺很美很美，比兒時的美，比昨天的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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